許多年前，雲山大雪紛飛，同行四人圍在一個小小的山洞裏生著火堆取暖，講著笑話打趣，映著火光，濕了眼眶。
    “小姐，天色已晚，這裏寒冷，您還是早些歇息吧。”柳晴歡像個老媽子一樣扯著披風出來，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浮千落緊了緊身上衣物：“我知道了，你先去吧。”話音剛落，屋內走出來一人，卻不是塵離墨，而是靈餘。
    “看來將軍大人是有話要說，奴婢先進去了。”
    浮千落點頭，柳晴歡退下，靈餘走近，一言不發，浮千落樂的清淨，也靜靜地坐著。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浮千落知道靈餘給她的那顆並不是毒藥，卻也不是解藥，或許她真的很累了，最終服下了那顆藥丸。
    靈餘說得對，她想活著，隻是不想在塵離墨麵前，那樣不堪地活著。
    最後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她也不知道了。
    她遠離了京城，遠離了塵離墨，遠離了曾經熟悉的人，如她所願，隱在了村落之中，不再有紅塵瑣事的糾纏，無憂無慮。
    雪花肆意飛舞，落得門外人滿身滿頭。
    她仿若不知道般，跪坐在地上，玩弄著雪花，堆砌著雪人。
    臉上掛著淚花，那一條猙獰的傷疤橫亙全臉，她一時哭，一時笑，宛若瘋子。
    在旁人看來，她卻是瘋子，然而事實，她確實瘋了。
    “你看看那個醜八怪瘋婆子，真不知道當初靈餘公子為何要救她。”
    旁人議論紛紛，恐是不甘她們口中的靈餘公子竟心甘情願為這一個瘋女無悔付出，待她百般之好。
    靈餘站在不遠處，自是聽到了這群女子的恥笑議論之聲，但他卻無可奈何。
    他當初給她那顆藥丸，讓她自行選擇，不想她竟是那般絕望，沒有給自己一點時間就吞了下去，藥力在周身遊走，封閉了所有的穴位，形成假死之像。
    縱然不死，意識全無，醒來之後，再難如初，她本就癡傻之症，或許她想這樣，讓那人永遠放下她。
    靈餘向塵離墨提出自願守墓是抱有私心的，浮千落尚且清醒之時沒有給過二人機會，心裏眼裏隻有塵離墨一人，後因玉孤笙一事徹底決裂，他別無選擇站在了塵離墨這邊，與她也再無可能。
    如今她既已瘋癲，往事俱散，他想陪著，陪她走完這一生。
    開始幾年，浮千落每夜噩夢驚纏，明明已經是個瘋子無喜無悲，卻在夜深人靜之時偷偷哭泣，她不知為何要哭，隻是想哭。
    她會拿碎片隔自己的身體，會與野獸纏鬥，傷痕累累，原本白皙絕美的臉上因此落下一個個可怖的傷口與窟窿，好了爛爛了又好。
    靈餘怕了，不敢再將她留在京城，怕有一日塵離墨看到，怕她意識混亂卻依舊絕望。
    離京那一日，浮千落偎在靈餘懷裏，少有的安靜，隻是望著馬車外越來越遠的輪廓，眸中染了水汽，更多的卻是釋懷。
    如今，靈餘看著院中又哭又笑的女子，眼中蓄滿淚水，抬頭看天。
    你不會怨我，將你帶到此處吧。
    “落兒，屋外涼，來屋裏吧。”
    他輕喚出聲，女子聽言仿佛被擊中一般，欣然轉身，臉上傷口被她撕裂開，鮮血滿臉，卻是俏然笑著。
    靈餘恍惚記起，那年她也是滿臉血跡，依舊傾國容顏，站在城樓上，望向自己，當時也如今日一般，漫天飛雪。
    她說，靈餘侍衛，好久不見。
    如今，她依舊笑顏，卻已癡傻。
    她唇齒輕啟，笑魘如花。
    “公子，你看，下雪了。”
    這世間，能讓她喚作公子的，隻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