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一連幾日下了極大的雪，柳晴歡一直待在屋裏，想要出去走走，趁著出宮買辦些貨物，帶了幾個宮女嬤嬤出了宮，顧婉因為前幾日事情的緣故，與她走得更近一些，看她行走吃力，好心地走在一旁扶著她。
    及至出了宮，柳晴歡吩咐其他人去采買，自己則是叫了顧婉隨著到處走走。
    “柳姑姑，您一直都跟在皇後娘娘身邊，難道娘娘。。。娘娘仙逝之後您也不曾出宮，一直待在宮裏？”顧婉知曉柳晴歡性子好，也不像前先那麼害怕。
    “我這條命是小姐救的，自然要好好報答，她不想看到皇上孤孤單單，我便替她陪了皇上這一世，畢竟這麼多年下來，也隻有我們記得她了。”
    柳晴歡頓住腳步，看到了旁邊的一家茶樓，牌匾是舊的，門柱也是舊的，裏麵的老板小二都上了年紀，仍是勤快地招呼著來往的客人。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家茶樓還在。”嘴角勾起一個微笑，踏著步子就走了進去，小二趕忙招呼上了二樓雅座。
    “小二，這裏桌椅都已經舊了，為何不換新的？”那小二雖然上了年紀，柳晴歡望著卻是親切，以前浮千落在時最喜愛這一家茶樓，時不時地來坐著，盯著遠方的皇宮殿宇，一坐就是半天。
    那小二每日見多了客人，記性也大不如前，隻是習慣性地笑著回答。
    “客官有所不知，我們老板說這是一位公子吩咐的，每月都有銀錢送來，有沒有客源並不要緊，隻要這間茶樓開著，那些舊桌子也是他吩咐不讓換的，說為了等一個人，或許有一天那個人會回來，他不想人家不識得路。”
    短短一席話，柳晴歡微微紅了眼眶：“原來是這樣，你去吧，有需要再叫你。”
    “姑姑，這間茶樓怎麼了嗎？”顧婉不解。
    “無事。”柳晴歡似乎想起了什麼，挪到窗邊，遠遠地能看見巍峨的宮殿，眼神之中有一絲的迷茫，還有一絲困惑。
    顧婉雖不懂她心中所想，但從她眸中能看出一些歲月的痕跡，想起昨夜自己做的夢，夢中的柳晴歡也是個清秀的人兒，照理說不應當這般孤獨到老的。
    “姑姑，你一直待在這裏，是否也在等什麼人？”顧婉悄然站到她身後，問得小心。
    錯愕地，她看到柳晴歡臉上滾落一大串淚珠，無聲無息。
    “我曾經，也許了人，也能等到他娶我過門，不像皇上與小姐那般轟轟烈烈，卻是我向往的，我以為他會回來，他答應過我，會娶我的。”
    “可是，我逃了，他沒有回來，我沒能救他，我以為他心裏是在乎我的，也不過是欺騙我罷了，如今，我連他送我的唯一的簪子也碎了，他的模樣我也記不清了，隻是或許有一天他也會回來，像小姐那樣。”
    “他在外邊受了苦自然就會回來了，皇上在等，我也在等。”
    “這世間，終歸沒有什麼事是遂人願的。”
    柳晴歡摸摸胸口處，原本珍寶一般護著的簪子也早在幾年前的夜晚突然地碎了，塵離墨尚能畫幅畫時不時看兩眼，自己書墨不通，連幅畫也沒有。
    “姑姑對不起，奴婢不該問這些的。”顧婉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柳晴歡擦擦淚，摸摸她的頭，搖頭表示無事，這也怪不得她。
    “好久沒說這麼多話了，再過幾年真的什麼也記不清了，其實我與他，或許本就無緣，相識就是個錯誤，每日過著逃亡般的日子，本就不應談婚論嫁。”
    顧婉不說話，見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不忍打擾，或許是她為數不多的一些記憶了。
    其實，那日是下著雨的，逃離了靜王府，柳晴歡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去找塵離墨，她擔心浮千落，也擔心莫原，蕭副將那樣疾惡如仇的人，她心裏也清楚。
    走得累了，不敢歇息，最後抵不住大雨，終是暈倒在空曠的草地上，最後一絲意識都是莫原，不想那是最後一次見他。
    二人初見之時她跟著浮千落流落到了臨平王城，身邊再無一人照拂，她不像浮千落那般習慣了漂泊，一時有多少的不適應，卻又不想讓浮千落分心隻得忍著。
    俗語說雪中送炭少，錦上添花多，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送炭的人便是莫原。
    他溫柔貼心，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主仆二人，那時她以為這人也是愛慕著小姐，自己心裏應當是歡喜的，不想卻是不願他心裏眼裏隻有小姐一人。
    那時，除了小姐之外就是莫原對自己最好，或許二人初見之時便生了情愫，隻是都不願意承認罷了。
    浮千落舊疾再犯，柳晴歡趕忙去藥鋪買藥，路過一家首飾店，她記得再過幾日便是自己的生辰，店鋪裏一枚精致的簪子格外好看，一時看得移不開眼。
    店家說若是喜歡便買下吧，也不需要多少銀子，隻是他們尚在外麵，無處歸宿，身上銀錢有限，小姐又一日湯藥不離，實在不想將銀錢花在這個上麵。
    柳晴歡隻是多看了幾眼，念念不舍地離開。
    不想回去時下起了瓢盆大雨，她出來得急並未帶傘，雨一時半會也不停，浮千落又在等著藥，心一橫就衝入雨幕裏。
    原本以為會被淋成落湯雞，誰知剛跑了幾步，頭上出現一方無雨天空，柳晴歡抬起頭，竟是莫原撐著傘來尋自己了，那人翩翩笑著，溫柔地擦去她額上沾著的雨水，將她摟在了懷裏，不再讓雨沾濕一寸。
    “這幾日奔波，回頭淋了雨再累垮了你就不好了，我一人怎麼照顧得過來啊，你們主仆二人當真是不讓人省心。”雖是玩笑的話語，柳晴歡心裏依舊暖暖的。
    再後來，那根簪子就到了她手上，在她生辰那天，她像捧著珍寶一樣，感激又愛慕地望著贈她簪子的人，那人依舊風輕雲淡，一臉不在意，卻在背後笑得開懷。
    “謝謝。”
    “丫頭，都要嫁我了，還這麼不待見我。”最後隻有那一句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柳晴歡驚醒了，雨已停，她耽擱了一日，縱使快馬加鞭，回來時已經遲了。
    她沒有見到莫原，隻在客棧中見到了浮千落，一向堅強的小姐渾身是血地躺在血泊中，門外一群人唾罵著指指點點。
    後來，她再也沒有見過莫原，小姐說他死了，其實她是不信的，那日跟隨塵離墨去尋找失蹤的浮千落，她分明看到滿城的人中，那一雙熟悉的眸子。
    莫原也再也沒有出現，她不知為何他不願來見自己，或許哪日他也會回來的吧。
    幾年前，那唯一的簪子碎了，她的心，也碎了。
    她終於知曉，那個人，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其實，絕望的，又何止小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