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千落扶著塵離墨去她找尋到的山洞，洞內漆黑一片，卻仍可聽到洞外的水聲，一片寂靜，這聲音倒聽得頗為悅耳。
    “你在此坐著，我去找些柴火生火。”叮囑了幾句之後，浮千落扶著岩石站起，不料猛地一陣眩暈，想起塵蕭的話，不由苦笑一聲。
    約莫傍晚時分，浮千落抱著一捆柴火回來了，掏出身上幾乎被雪浸濕的火折子勉強升起了一堆火，火光亮起，照映著塵離墨那蒼白不堪的臉龐以及她自己那被淚水潤過的雙眸。
    “怎麼哭了？”塵離墨抬手想要拂去她眼中淚花，不想一陣疼痛，愣是沒抬得起來，浮千落不在意的自行抹去，拾起一根略直的幹枝，將外衫脫下，扯成布條，裹在塵離墨右手上。
    “暫時便先這樣吧，回頭能出去便找個大夫給你瞧瞧。”
    她似乎很疲憊，說完這一句話後便倚著牆壁喘氣，塵離墨看著那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心頭一暖。
    “落兒，我們再來賭一次可好？”如他所願，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解與迷茫，是有多久沒見過她這番神情了。
    “若是我們能安然出去，不論結局，往事都一筆勾銷可好？”
    浮千落笑了：“多年未見，公子還是如往日一般，占不得一絲便宜。”
    這赤裸裸的嘲諷，塵離墨卻沒有絲毫不悅：“你還沒有回答本王。”
    正當空氣安靜之時，洞外似乎隱隱響起人聲，浮千落覺得納罕，緩步挪到洞口處，果不其然，在那洞外確實有兩個人，細看卻是那莫原與靈餘。
    他二人竟也還活著，還如此之巧碰到了一起？
    墜崖的陰霾一掃而去，浮千落原路返回，將這消息告訴了塵離墨，塵離墨也是一陣唏噓，不管如何，他們一行都安好。
    “既是如此，我們便出去與他二人彙合，雲山太大，若是此番錯過，怕是再見就難了。”
    浮千落知曉莫原的性格，這裏的山洞以他的謹慎定然不會進入，若他們不出去，一旦錯過，這茫茫雲山又該何處去尋。
    塵離墨點頭，在她的攙扶下起身，行至洞口時頓住了腳步，浮千落不解。
    “你還是沒有告訴本王你是否願意。”
    “再說吧，或許下一刻的我就會忘了此刻你我的對談，這世間之事又豈是一個答案可以囊括的。”
    洞外靈餘二人也在糾結，外麵寒風刺骨，難得走到此處有個山洞可以勉強禦寒，然而莫原在來此之前就聽浮千落說過多次雲山如何凶險，因此縱然前方是個安身之所他也不敢貿然進去，連浮千落那多疑的性子都對他百般叮囑，可見這裏並非眼中看到那般安寧。
    “莫原。”正思量間，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就看到從洞中出來相依的兩人，莫原的眼中難得的有了喜意。
    “千落。”二人趕忙迎上，難掩喜悅，“太好了，你們都沒事。”
    “原本以為墜下山穀十死無生，未曾想大家都能絕處逢生，確是好事。”浮千落笑道。
    “此話現在說未免太早。”靈餘臉色沉重。
    “何意？”
    “數日前我與莫原公子相遇，在此之前看到了塵蕭身上的衣袍，可能他也墜了崖，而且，應當還活著。”
    “塵蕭還活著？”浮千落沉吟一句，沒有太過在意，“或許這斷崖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高，雲山之大，也不一定再與他遇上。”
    這是最好的結局，若是真的遇上，也隻能算眾人倒黴，況且，塵離墨這般功力深厚之人墜下都斷了一隻手臂，塵蕭或許也摔成重傷。
    “既然大家都齊了也無甚大的傷亡，這裏寒冷，公子手臂受傷，還是需要盡早醫治，這樣，莫原你在此陪著公子，我與靈餘去尋找出路。”
    與靈餘並肩行走在雪地裏，浮千落外衫扯了布條，此刻穿的有些單薄，一路上都在不停咳嗽，靈餘看不過，將自己外衣脫下給她披上。
    “靈餘侍衛還是那般貼心。”
    “你一路前行，不給自己絲毫退路，又是何苦？”靈餘暗歎一聲，數年前第一次見她便是如現在一般，時刻在算計，以自己為碼，為旁人賭這天下。
    “我這半條命本來就是偷來的，若不用盡最後一絲價值，怎麼對得起老天對我的厚愛。”雲淡風輕，“倒是靈餘侍衛，初見你時便是這樣，其實我也挺羨慕公子，即使生在帝王之家，卻得你自幼陪伴在旁，何其之幸。”
    “若你想要，我也可以。。。”
    “我在雲山腳下生活數年，每年都會背著笙上山幾次，這世間怕是沒有人再比我熟悉這兒。”浮千落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我將你們推下懸崖，自然知曉你們不會有事，隻是我沒想到自己也能活著，還能與公子相處片刻。”
    “我知曉出路卻不想離開這兒，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想與公子一輩子都待在這裏，不再過問外界世事，我沒有想到，連老天都不讓我安心，將你們送到這裏，我想著，總不能連累你們一起困在這裏數十載。”
    “你會與我們一起離開麼？”
    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靈餘竟然害怕聽到她口中的答案，若她當真不願離開，自己也不會有什麼辦法強迫她。
    “應當會吧。”浮千落微微笑了，即使自己不願離去，那人也是不願意的，如此來這一行人都不會離去，那她這番功夫不是白費了麼？
    “回去吧。”
    待得他們一行人出了雲山已是一日後，縱然餓些終究有雪水可以充饑，然而要走到最近的鎮子卻是要更多時日，故而浮千落帶他們去了自己住的草屋，雖說簡陋卻一應俱全，先暫住再做打算。
    “我們運氣這麼好，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居然有間茅屋，看來老天都認為我命不該絕。”看到了生的希望，莫原又恢複了以往那不羈的性子。
    對此浮千落隻是笑笑，床榻上塵離墨上了藥已經沉沉睡去，往日玉孤笙在這茅屋裏留下了不少的藥材，暫時可以保住塵離墨的右臂，具體的還得回去之後再請禦醫看看。
    夜漸漸降臨，折騰了一天的幾人都疲憊不堪，浮千落趁著夜深人靜披了外衣踏月而出，循著夜色去了往日那座山巒，如今寒冬即將過去，那裏的柳樹應當也快冒芽了吧。
    周邊寂靜無聲，浮千落那踩踏著枯葉的聲音顯得格外清脆，樹影斑駁，她知曉身後跟著一個人。
    到了地方，她停下腳步：“公子。”
    塵離墨緩步從樹後出現：“本王就知道你會來這裏。”
    “終歸是一點回憶，來看看也好。”浮千落回身，月光在她身邊籠著一層光暈，看不清楚。
    “可歎本王如今受傷不能再帶你去那樹上坐著。”
    “無妨。”說著隨意在樹下坐下，塵離墨上前幾步坐在她身旁。
    “本王記得幾月前離開京都，也似這樣的夜晚，你撫著琴，念了一句詩。”
    “哦？”浮千落臉上升起玩味的笑容，“公子可還記得我當時念了什麼？”
    “今夕對月人未改。”頓了一頓，“可是下一句你始終沒有告訴本王。”
    “那今日千落便告訴公子吧。”
    “今夕對月人未改，從此故人便長絕。”
    故人。。。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