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帆你怎麼都……”芮珞上車後甫一開口就被黎雲帆抱住。
    初春的夜很是寒涼，芮珞蹲了那麼久連指尖都發涼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帶來了猝不及防的溫暖，讓芮珞不禁一怔。
    “你好像走了好久，我很想你。”黎雲帆的聲音異常低啞，響在芮珞的耳邊，悶悶的。
    還沒有等芮珞推開他，黎雲帆就迅速鬆開他了。
    “對不起。”黎雲帆說，“我雇人在我家裏加強了安保，不會再給你整什麼幺蛾子的了。”黎雲帆露出了一個有點勉強的笑。
    “……”芮珞歎出了一口霧氣，白茫茫的，“不想再問你為什麼幹這種腦殘的事了，我就問問，這樣生活，你過不過得去。”
    黎雲帆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醫學教授，富有潛力，前途光明。可是他澄清了這件事，也就是向世界宣布他出櫃了。
    這不是一個寬容的時代，黎雲帆這樣做了以後，可能這前途，這一生，都會通通斷送了。
    可這個腦袋裝草的家夥就是這麼做了。
    芮珞說：“說說最近過得怎樣吧。”
    黎雲帆過得並不好。
    記者招待會後的第二天他去上班的時候，感覺一切都變了。
    黎雲帆家境不錯，名牌大學畢業，年紀不大卻榮譽加身，曾被譽為新一代的“醫學之光”。雖然他是gay，但都因為保密得很好，沒有人知道這一個秘密。可是現在……
    “沒事，就是沒有以前那麼忙了。”黎雲帆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不作多餘的解釋。
    沒有那麼忙意味著什麼？芮珞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當然是懂的。可這種黎雲帆無所謂的語氣真的讓芮珞又生氣又無奈。
    “我的心不是鐵做的，我不讚成你的做法但不意味著我一點都不感動。”芮珞緩緩地說，像個遲暮的老人一樣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感動歸感動。但是黎雲帆，你是不會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東西的過去是，現在也是，將來也是。”
    “說這樣的話我心裏也不好受，但是事實就是這樣了，長痛不如短痛，你幹脆把我忘了一了百了，也不用過得那麼憋屈了，我看你的那位小經理就挺愛你的，你們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嗎。”
    “我說過的，時間久了，你就會發現，所有的新鮮獵奇，都比不上等待著你的舊愛。”
    芮珞的話實在不好聽，黎雲帆抓著方向盤的手背上的青筋隱隱隆起，片刻後又舒緩過來。
    他開了車門的鎖，好讓芮珞下車去：“你回去後別著急跟媒體說什麼，該吃吃，該睡睡，記得安眠藥別吃了，萬一你一不小心死了……我該怎麼辦？”
    “芮珞……”黎雲帆的聲音是顫抖的，封閉的車廂裏聽得異常清晰。
    “你到底還要我怎麼辦。”黎雲帆紅著眼睛說。
    室內的空氣壓抑而陰鬱，黎雲帆的聲音一直響在芮珞的耳邊。
    你到底還要我怎麼辦。
    直到許多許多年後，甚至直到芮珞白發蒼蒼的暮年，他也還記得黎雲帆的那一句話，隱忍著的，壓抑的，無法言喻的的悲傷。
    曾經有一個人，那麼絕望又執著地愛過他，像夏日渴望白雪，像寒冬追逐豔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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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雲帆沒有騙芮珞，他的工作的確沒有以前那麼繁忙了。
    那天他自記者招待會回來後，每個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奇異的。
    “哥，新聞那個……”小周試探著問，語氣滿是質疑。
    “真的啊。”黎雲帆將一疊病曆甩到小周的手上，頭也沒抬就利落地帶上口罩，“整理好，我去查房。”
    “喂……”小周憋屈地抱著病曆，欲言又止。
    在走廊上走著，卻能感受到各種各樣異樣的目光。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困在動物園籠子裏供人欣賞的，奇特的野獸。
    黎雲帆搖了搖頭，試圖當做那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不就是正常的查房嗎？
    “你好，我是黎雲帆，按例查房。”黎雲帆敲門後就聽到了頗不耐煩的“嗯”一聲，他沒有多想，推門進去。
    “王先生是吧，最近的一次檢查你的血糖超標……”
    “黎雲帆？！”這病人是個煤老板，五大三粗的暴發戶，“嘿——怎麼那麼熟這名字？”
    黎雲帆沒有應答他，繼續做自己的事情：“王先生，現在我幫你測一下心率和血壓。”
    病人一直在瞅黎雲帆，黎雲帆剛拿出器具他就伸手一把扯開黎雲帆的的口罩。
    黎雲帆一愣，還沒有回過神來，那病人就開始大聲喊道：“艸，你不就是電視上播的那個死變態嗎？你怎麼在這裏！！”
    黎雲帆低下頭，沒有說話，收拾好器具再將病曆遞給病人：“先生，你的病曆，要是沒有什麼事那我就離開了。”
    “去你的！！！”病人一個重掌將黎雲帆的手中的病曆拍下在地上，散落了一地，“惡心死老子了，他媽的還知不知道有艾滋呢！！！”
    黎雲帆彎腰撿東西的動作一僵，然後一時無言。
    “怎麼了怎麼了？”小周聽到聲音後匆匆衝進來，看到這樣子不禁火起，“你他媽的在罵誰呢，保安呢保安呢？！！”
    小周說完就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這兒是醫院呢，還真的以為是你家後花園呢！！”
    黎雲帆擋住了他的手搖頭說：“不用。”
    “這還有沒有王法呢，這種人就送警察局好了！！”小周氣憤地說。
    “叫，你盡管叫！”病人開始撒潑了，“我到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這醫院雇個死變態做醫生是幾個意思！！！”
    “你！”
    門口開始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醫生患者都圍了一大圈。
    黎雲帆轉身一看，就看見了老院長現在人群的外圍，靜靜地觀察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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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請問黎雲帆黎醫生在嗎？”自消息公開以後，蔚林淵就看見黎雲帆開始萎靡不振了，連吃飯都是隨便應付幾下，然後又把自己鎖回房間。
    今天黎雲帆中午值班，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也是不吃的。蔚林淵就在店裏給他炒了幾樣他喜歡的小菜，送過來給黎雲帆。
    然而平常的他待著的辦公室人影連人影都沒有，門卻沒鎖，靜悄悄的，很是奇怪。
    蔚林淵就叫住了一個護士，問黎雲帆去哪了。
    那小護士一臉見了鬼的模樣，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蔚林淵，也沒哼聲。
    蔚林淵摸了自己的臉，感覺沒有髒東西啊，她盯著自己幹嘛。e
    “這位先生，您恐怕要去院長辦公室。”小護士收回目光，丟下一句話就急吼吼地走了，似乎再一句話也不願多說。
    “院長，辦公室？”蔚林淵心裏不禁一沉。
    ………………
    “雲帆，打你進醫院來，我就非常看好你，因為你的能力，在我們醫院，甚至在業界，都是卓越的。”老院長年紀已經很大了，說話有點緩慢，“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知道你的前途，絕不應該止於此步。”
    “…………”黎雲帆沒有說話。
    “這個時代，遠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寬容，那麼大度。”老院長喝了一口茶。“也不會因為你的能力，去包容你的愛情，盡管，它沒有錯。”
    沒有錯。
    “雲帆，打開始我就知道，你看不起這個圈子，現在，你也同樣看不起這些輿論。”老院長繼續說，“但是我不能讓這些東西，阻礙你前進的步伐。”
    “我有一個朋友，他在德國，他開了一個醫院，現在急需人才。”老院長沉吟了一下繼續說，“現在叫你遠走他鄉似乎不怎麼厚道，但是雲帆——這是你能繼續你事業的最好的方法了。”
    老院長的話很是中肯。其實說白了，就是叫黎雲帆自動請辭。這醫院是院長一生的心血，現在也不能讓黎雲帆給毀了，所以，黎雲帆走，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這幾年，黎雲帆也能感覺到院長對他的器重，甚至說，他似乎是將自己當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繼承人。
    黎雲帆不知道哪間醫院如何，但是他知道，院長從來就不會委屈他。
    黎雲帆剛想說考慮一下的時候，門突然“砰”地一下被重重打開了。
    “我艸你大爺的！當初雲帆替你們醫院掙錢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些鬼話！現在出事了就想一腳踢到國外去，您這如意算盤打的倒是挺好的！”蔚林淵一走進來就開始破口大罵，完全不顧這是什麼場合。
    “林淵……”黎雲帆想出言阻止卻被蔚林淵打斷。
    “你給我閉嘴！”蔚林淵反口又是一頓亂噴，“黎雲帆，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軟的了？？還是你對誰都可以軟就對我狠得下來對嗎？你今天眼睛是落在家裏還是半路丟了？你沒看的出來這人是嫌你是燙手山芋，恨不得摔得越遠越好嗎？我不來你還樂哈哈地給他道謝對吧！嗬，我蔚林淵的眼睛可不是掛在褲襠上的。”
    蔚林淵噴玩後插著腰在喘著粗氣，老院長麵容有點尷尬：“這位先生是——”
    蔚林淵剛想懟回去說是你爺爺就被黎雲帆一句話反駁得啞口無言。
    “他曾經是我的愛人，但是很抱歉給您老添麻煩了。”黎雲帆說得不卑不亢，蔚林淵卻一整個人都傻在那裏了。
    老院長了然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曾經是我的愛人。
    蔚林淵看見了書櫃上的玻璃倒映著自己複雜到無法言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