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赫菲斯提安。大約公元前356年，我出生在馬其頓的首都培拉。我的父親阿明托爾是一名貴族，年輕時當過國王腓力二世的近衛侍從，與國王關係密切，這就為我以後進入皇宮成為亞曆山大王子的友伴，提供了契機。
    這可是每一位馬其頓少年都期盼的機會，是一項殊榮，哪怕對於貴族子弟來說也是如此。因為這意味著與未來的國王建立密切關係，將來長大就能在宮中謀個不錯的職位。
    十四生日剛過，父親阿明托爾認為時機成熟了，我接受的教育和教養足以入宮服侍王子了，便將我帶到了國王腓力二世的麵前。
    父親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殿堂中央，我站在他的身邊。我悄悄打量著王座之上的腓力二世，他身材不算很高，至少沒有我父親高，但很魁梧，也可以說發胖了；跟所有馬其頓男子一樣，他穿著白色的希臘短袍。他的金發上皇冠熠熠生輝，皇冠下是一張典型的君王極富威嚴的麵孔。
    他隻有一隻眼睛。
    此刻的腓力二世正用他那隻獨眼打量著我，悠悠開口對我父親說，“阿明托爾，這是你的第幾個兒子？”
    “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尊敬的陛下。”父親回答。
    “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陛下。”
    “跟亞曆山大一樣。你當年進宮的時候，好像也是這般大。”
    “是啊，陛下，您還記得。”父親微笑著。
    “我還記得你當時的樣子。”皇帝的獨眼向父親投去一瞥，眯了眯，“這孩子跟你當年長得不大相像。”
    “陛下，人人都說他隨他娘。”
    “也長得挺不錯的。”皇帝點點頭，抬手指著我，“菲什麼……”
    “赫菲斯提安，陛下。”
    “嗯，赫菲斯提安，從今天起，你就留在宮裏頭了。現在你自己去找王子吧，他在後殿上課，我跟你父親還要談點兒事。”
    我深深地彎下腰，向獨眼皇帝鞠躬，說出了父親進宮前叮嚀了我好幾遍的一句話，“赫菲斯提安聽從您的旨意，尊貴的陛下！”
    我退出了主殿，站在門口四下張望，我對皇宮完全陌生，但我知道後殿在哪裏，因為父親早就對我說過了。我繞過主殿，從旁邊的小路走到後花園，出了宮殿後門，就是後山了，山頂上有一座獨立的白色建築，就是專門供皇子念書的後殿了。
    我跑到後山山頂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上課了，就在露天的花園裏，大概有二十來個學生，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清一色地穿著希臘短袍，我無法判斷誰是亞曆山大王子。
    老師正在很投入地講課，左手揮動著，右手持著他的拐杖，邊說邊在地上畫著什麼，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學生們倒是有些看到我了，不過僅僅是看了我一眼，就扭過頭繼續聽課了，沒有人理我。
    我不敢上前打擾他們，就在不遠處局促不安地站著。
    老師是一位六十多歲的精神矍鑠的老人，他滔滔不絕地講著：“……讓我們回到已知的地理中來：埃及的母親河——尼羅河，是從這些偏遠的群山中發源的，如果是這樣的，那麼有經驗的航海家就能找到水道，沿著這條水道向東，深入印度的太平洋，到達世界盡頭的東大洋，再沿著這條路線從尼羅河北上，回到埃及，再進入地中海回到希臘。所以……”他充滿智慧的目光環顧他的學生們，笑著說，“隻要你們這些孩子們，肯走出去，放眼看看外麵的世界，在中央履行自己的職務，那麼希臘就能統治世界！”
    “老師，為什麼在神話裏……您提到的地方都是已知的？”
    我聽到了一個清朗悅耳的聲音，看到坐在石頭上的一個少年站了起來，撿起一根樹枝，在老師講課時畫下的“臨時地圖”上，畫了一道線，接著說道，“赫拉克勒斯和狄俄尼索斯都去過印度，所有去過東方的人，包括狄修斯、伊阿宋還有阿克琉斯他們都是成功者，他們的故事代代流傳。希臘人一直夢想著去東方。”
    “你的父親也有著這樣的夢想，但是正如我過去常常提醒大家的，東方會吞噬人和他們的夢想。”老師看著這個學生微笑，“所以，亞曆山大，神話終究是神話，現實中，未知的世界總是蘊藏著危機。”
    “但也孕育著希望，老師，不是嗎？正是這些神話帶領我們實現偉大的榮耀，實現它們又有什麼錯呢？”
    我出神地望著這位被叫做亞曆山大的少年，他有一頭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但比不上他碧藍的眼睛發出的熠熠輝芒。
    原來他就是亞曆山大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