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上一級台階，以為窺見了天光。”——散文集的封麵上如是寫道。
    二十厘米的台階不足以一窺天光，而比台階更高的，是正與引力抗爭的飛機。
    天空很高，世界很大，時光很長。蘇黎世一行隻是一個小小的腳印，他邁出腳步，如同登上飛機的機艙，一隻眼睛看世界，一隻眼睛看天空。至於長長的時光，他想，是要慢慢走的。
    機場的午飯，其實並沒有傳聞中那樣的不可下咽。吃飽的人容易犯困，隨小窗射入的陽光仿佛也帶著神奇的魔力，攪動時光平靜的水，正所謂鳥鳴山更幽，瀲灩的水光折射出了更加平緩的時光。
    機票是韓文清買的。他執意要在首都留宿一晚，再轉機離開。
    當然，這個所謂“執意”，是張新傑察言觀色之後得出的結論。自家的隊長，恐怕永遠不會明顯地表現出小孩子攥緊糖果般的“執意”。
    轉機的城市有王傑希，從他曬出的行程看，兩撥人此時同在飛機上消磨時光。一個飛向首都，一個飛出首都，接力一樣。
    候機室的半個多小時足夠他午睡了，因此被機艙中的昏昏欲睡包圍的他，反倒顯出不合群的清醒來。順著陽光朝另一邊看去，韓文清居然已經呼吸沉沉。
    想著他拿“參賽選手養精蓄銳”為借口拎了一路行李，張新傑心裏就塞塞的。比起一個重點任務是調時差的參賽選手來說，明明是擔起戰隊訓練甚至是未來的隊長更需要休息才對。他看過韓文清的票務短信，飛往蘇黎世的飛機起飛兩小時後，剛巧就是他回霸圖的飛機起飛點。也就是說，韓隊在看他離開後，轉身又要踏入安檢口。
    折騰來折騰去，可不符合這人一貫追求的效率。
    所以他站起身，一手扣住座椅開關，一手扶著椅背，緩緩地將椅背向後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角度。接近90度的直角是他平時板正的坐姿，睡覺打盹哪還能遭這份罪？畢竟不是擁擠的經濟艙，能讓韓隊睡得更舒服些，有什麼不好的。
    仔細一想，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有韓文清的隊伍。倒不是擔心習慣與融入的問題——大家場上場下來往也有幾年了，單是研究的資料就足以使國家隊的各位對彼此了如指掌了。
    隻是這一群熟悉的身影裏，卻沒有一個霸氣而自信的拳法家。牧師要守護全隊，但他心裏一直清楚，自己的治療視野裏，占據最重要地位的永遠是團隊的大將。
    沒有了將軍的軍隊，在士氣上就先矮了一截。哪怕職業素養將這種落差藏在內心最深處，賽場也絕對不會說謊。所以他一直有守護戰隊核心的意識，即使世界賽場上的他要暫時拋棄這種意識。因為在這種風雲際會的舞台，每個人都是主角。
    頭上的天是藍的，底下的雲是白的，身旁的人……是睡著的。不知道為什麼，張新傑很想把這一刻的時光存進玻璃瓶中，像很多散文的封麵一樣，放在擺滿植物的舊窗台前，裏麵填上半瓶湛藍的海精靈，和遠遠的海岸線遙相呼應。
    看，有天空、有世界、有時光。時光緩緩，走過時光的腳步也是輕輕的。
    這是第一個沒有小孩子哭鬧聲的旅程，安靜空氣中的每一句話語都顯得不合時宜。張新傑看著窗外，想盡力地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圖畫來填補語言的空缺，想來想去，最終也沒能繞開石不轉和大漠孤煙。
    有人能把光陰鍍上黃金，有人本身就是黃金。身為黃金一代的張新傑勉強把自己看做黃金，他想把霸圖、把韓文清的日子都鍍上一層耀眼的榮耀色。
    哪怕是一片平原，隻要有一個人在身旁，周圍的一切光源便都是天光。
    

    作者閑話：

    關聯文《起飛》（見上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