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不鍾情。
    清晨的公園有一個半瞎的老畫家，即使他看不清楚，技術也比尋常年輕畫家顯得純熟。韓文清總能看到遠遠看到他的畫布，好像在描繪另一個世界，夢一樣的瑰麗。
    人啊，走到一種巔峰的時候就會顯得瘋瘋癲癲，老畫家眼裏的世界與韓文清的不同，他固執地認為那是一個他尚未企及的巔峰。
    後來他終於看到了一副寫實風景畫，畫的正是眼前帶著露水的清晨。走近一看，才發現畫布靠左的地方站著一個白衣的天使，韓文清順勢望過去，那裏坐著一個正在看書的年輕人。
    怎麼說呢，不太順眼，板正得格格不入。
    捏了捏空了的水瓶，韓文清坐在了他身邊。大清早的公園是運動者和藝術家聚集的地方，哦還有遛貓遛狗的，但就從來沒見有人捧著書來讀的。過了馬路就是圖書館，還有一個挺不錯的大學。
    誰知道這麼一坐就上癮了。他發現每天年輕人帶的書都不一樣，可板正的坐姿從來沒變過。人的氣質是會相互傳染和吸引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書的人普遍安靜，每次在他身邊仿佛能隔絕周遭缺氧般的嘈雜。
    “我能看到你的影子，所以你是真正的血肉之軀。滿足了靈魂一窺真假的願望，高塔才不會傾斜。”年輕人神神叨叨地說。
    韓文清等了很久，才發現年輕人是在對他說話。白皙的臉上沒有病態的柔弱，反倒是眼睛清濁相混，也許隻是眼鏡的反光也說不定。為什麼要同他說話，大概也發覺了這個準時準點坐在他身邊的人吧。
    “我需要一個能戴在手腕上的十字架，你願意給我嗎？”
    無厘頭的要求，韓文清心想，還神神叨叨。
    但是他答應了，未知的神秘吸引了他。探索和追尋，是每個男人都拒絕不了的誘惑，而這個過程中的征服，就是催著他不斷不斷走下去的原始欲望。
    又不是穿金戴銀的大小姐，沒什麼。韓文清將十字架當作了打開兩人關係的鑰匙。
    他記得王傑希在朋友圈中發過一條手鏈，上麵墜著一個小巧的十字架，說是要送給一個好久不見的國外的朋友，專門定製的。他覺得那個十字架很精致，翻出了手鏈的照片，又去找了王傑希，問他是在網上做的還是親自去了實體店。
    大概是沒睡醒，王傑希發來了一條“屍體店”，後來撤回改成了“實體店”。
    ……算了，他不買了。
    韓文清找到了一家手工店，是林敬言推薦的，他時常去擺弄些小玩意兒，很搭他由內而外散發的的文藝氣質。做出來的小飾品很耐看，就是不知道耐不耐用，韓文清不習慣戴飾品。在同齡人的項鏈耳釘爭相反射陽光的時候，反倒是他身上最有清爽的陽光的味道。
    行，靠譜，他信得過林敬言。
    韓文清在家捧著手鏈左看右看，看多了也就順眼了。比起林敬言，他是有點手笨，審美也算不得多高雅，第一條手鏈做完的時候他還挺嫌棄，自己試了試，不大不小。他想起那個看書的人好像挺瘦，於是心安理得地做起了第二條，權當是個重做的借口。
    一個小禮盒，裏麵安穩地放著一條手鏈，禮盒外麵是款式相同、型號大一圈的初成品。
    等到他把手鏈送出去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以後的事情了。年輕人很意外，當即還了他一個大甜筒，甜得要掉牙。
    不遠處半瞎的老畫家，又畫了一遍原先的天使，在他腕間添了一個小小的十字架。不同的是，他把背景換成了漫漫黃沙路，朝陽換成了夕陽，天使就在陽光沙漠中安靜地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