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天、地、人
    蕭育頭一次聽到這首越人歌就覺得十分喜歡。遊曆一年多，不僅是贏稷思念他，他也是日夜思念他的王上。聽到這首曲子簡直就是在訴說他的心聲，當時就決定一回秦宮一定要為贏稷吟唱。果然，贏稷一聽如癡如醉，看著他的目光溫柔的簡直能滴出水來。
    此時宴席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眾人見了秦王和蕭育隻有彼此的模樣都紛紛站起身，準備告辭離開。蕭望之也隻好站起來跟著眾人一同告辭。
    秦王叫住麵色鐵青的蕭望之，“蕭公留步。”
    蕭望之站在那裏看著贏稷，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隻能木著一張臉什麼也不說。
    “蕭公，你對次君疼愛有加，寡人知道。你擔心寡人欺負他，寡人也知道。你裝病騙他去六國替你接手生意，無非是想找借口讓他離開秦宮，你知道次君天性自由灑脫，到了外麵天高海闊，一定會覺得比秦宮好玩有意思。寡人心裏更是清清楚楚。”
    說到這裏，贏稷看了一眼蕭育，歎了口氣略帶無奈的說，“不僅寡人清楚，次君也清楚。但是，寡人還是讓次君去了，次君也真的走了。可是，轉了一圈回來，次君還是回來了。因為次君離不開寡人，寡人更離不開次君。你是次君最敬愛的人，你就別在為難他了，行嗎？”
    蕭望之看著一旁可憐兮兮的兒子，又看了一眼贏稷，冷哼一聲，“既然大王把話都說透了，那我也就坦城相告了。”
    “蕭公但說無妨。”
    “次君生得美貌，但是容貌總有老去的一天。大王現在寵愛他，到了他色衰愛馳時，他怎麼辦？”
    “寡人……”
    蕭望之一擺手阻止贏稷的解釋，“聽我把話說完。”
    “行，蕭公盡管說。”
    “此是一點。第二點，我的兒子我自己清楚，他生性灑脫不羈，看似風流，實際上最是死心眼。天底下那麼多美人他不喜歡，偏偏要喜歡秦國的王上。”說到這裏蕭望之十分嫌棄的看了贏稷一眼，“還是個……”跟他爹年紀相差不大的老頭。
    贏稷摸了摸臉，被說得無言以對。其實他保養得當，生得又好，雖然年齡上比蕭育大上許多，但是，兩人在一起卻是說不出的般配默契。蕭望之是心裏有火，看他處處不順眼罷了。
    “次君除了擅長音律，其實沒什麼本事。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你是大秦的王上，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若說你對他隻是一般的恩寵也就罷了，但是你對他著實上心。我心裏就越發害怕了。自古以來恩寵過甚的人都不會落到什麼好下場。何況是秦王的恩寵？虎狼之君的恩寵？”
    這話講的著實重，贏稷聽了簡直紮心。他幾次想開口，偏偏蕭望之話還沒完。
    “次君這次回來，我就明白了。他嘴上說得好聽，說什麼君若無情他便休。若是王上不喜歡他了，他也就死心離開了。我真不知道將來王上真的不喜歡他了，他能不能像他說得那瀟灑離去。”
    “我自然……”
    “你也別說話。”蕭望之瞪了一眼急於表忠心的兒子，一口氣打斷他，“你現在色令智昏，你還記得什麼呀？”
    被父親搶白一頓的蕭育乖乖閉嘴，乖巧的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說半句。
    蕭望之歎了口氣對著秦王行了一禮，
    “今天我就要秦王一句話。將來若是王上嫌棄次君老了，醜了，他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心裏再不舍，最起碼的自尊還是有的。到時候還請大王盡管放手讓他離開。秦宮之外天大地大，大漠風沙，竹林桃花，明月長江……哪一處不是容身之所？
    現在秦宮裏有個贏稷栓著他。若是沒有了王上，我兒便是一隻自由自在的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我要王上答應我，愛他就護他一生，不愛他就放他歸去。王上若能做到，我便再也不管你們的事。”
    世間父愛重如山。贏稷深深向蕭望之行了一個大禮，一字一句的說道，“寡人答應你。寡人以秦國之君的身份答應你，贏稷對次君，愛他便護他一生，不愛便放他歸去。如違此誓，人神共憤。”
    蕭望之長長的歎了口氣，狠狠瞪了一眼哭成一團的蕭育，“哭什麼？你還舍不得不成？”
    “父親對兒子實在太好了。”蕭育拉著蕭望之的衣角，抽泣不止。
    “有什麼辦法，我隻有你一個兒子。從小就疼愛。”蕭望之拍拍他，“好了，別哭了，以後好好呆在秦宮裏吧。”
    “今天我想跟父親回府。我太長時間不見父親了，心裏實在想念。”蕭育看著父親，滿眼孺慕之情。
    “王上，這？”
    “次君今天就陪蕭公回去吧。好好在家陪陪父親，盡盡孝心。”
    “那就多謝王上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扣著蕭育不放又有什麼用？薑到底還是老的辣啊。贏稷一臉憋曲的看著蕭育跟著蕭望之離宮。心裏不由的感歎，到底是當世巨富啊。能一手創下蕭家這麼大一份巨資的人怎麼會毫無心機？這一番慈父心腸當真令人動容。以後蕭育肯定更加聽父親的話了。
    這不是什麼陰謀詭計，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蕭望之就是擺明了告訴蕭育，不要怕，這世上最愛你的人是父親。隻要父親在，你總有退路。天高海闊，哪裏都可以去。不用吊死在秦宮這個虎狼之君身上。若他對你不好，你就盡管走。
    贏稷在心裏暗發誓，蕭望之用陽謀，他也用陽謀。他對次君愛意深厚，所思所想絕對不會比蕭望之少。他到要看看，傾盡一國之力他堂堂秦王會寵不了，護不住一個心愛之人？
    想到這裏贏稷一挑眉頭又笑了，恐怕這也在蕭望之意料之中。他越是重視蕭育就會對他加倍用心，這世上的愛原本就是付出越多越顯得珍貴。他心裏眼裏全是一個蕭育，自然就越舍不得放手。這恐怕才是蕭望之真正的目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他實在沒必要如此。但是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如此的疼愛次君，贏稷反而覺得心裏高興。次君有這樣的慈父實在幸甚啊！
    這便是尋常百姓家的父愛。或者天底下所有的父母親愛兒子都是一樣的。隻是當他們的身份不同，表現出來也是不一樣的。其形不一，而其心一。心都是一樣的。如同父王，如同母親。
    這一刻沒有蕭育在身邊，贏稷卻頭一次沒有感覺到孤單。他隱約感受到了已經離去的父母留下的厚重的愛，對一個王者的愛。
    他腦子裏想起母親曾經說過話，“上古造字，玉王同字。三橫，天地人，一豎溝通天地人……”
    當一個王者他必須知道透徹的了解這三橫的意義，天、地、人。而此時此刻，他對這個“人”字，突然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悟。
    “果然隻要有次君在身邊就總有驚喜不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