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6 偷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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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澄的生活很簡單。
每天一回家就掏出從食堂打包回來的飯菜,坐在散發著黴味的沙發上解決掉自己的晚飯。
走進浴室大概十分鍾就裸著上身出來,在黑暗中換好衣服。莊鬱林看到他還往下滴著水的身子,仿佛能聽到顧澄趿拉著拖鞋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他開始想象,如果能再裝一個竊聽器就好了,他每天就這樣進行著漫無目的的偷窺生活。
做完這一切後,桌上的台燈被打開,微弱的暖黃的燈光照亮整個屋子。顧澄看書的身影整個投在對麵的牆壁上。
每天的這個時候,也是莊鬱林看的最清楚的時候。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顧澄黑色的發尾和白色的圓領t恤之間露出的一小段脖頸。
顧澄隻有兩三套衣服,其中一套還是校服。但莊鬱林每天都能看到他曬完衣服後又整整齊齊地疊好放進衣櫃裏。包括那雙舊的泛黃的鞋子,被刷了又刷,放在陽台上。
這種樸素到極致的生活態度在這個破舊的小屋子裏顯得又突兀又和諧。另一間房的窗簾從來沒有被打開過,顧澄也從不進那間房。莊鬱林一開始以為可能是儲藏室什麼的,後來知道了那些事之後他了解到,那應該是顧澄媽媽的房間。母子兩個住在同一套房子裏,卻像兩個陌生人,從來不作任何交流。
莊鬱林沒覺得有多奇怪,畢竟他自己的家庭也是一團糟。區別就是他家有錢,而顧澄沒錢。
小區裏的人大概也覺得顧澄很可憐,但卻從來不把這種憐憫付之行動。他們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尤其是在經常聽到有人上顧澄家討債的時候。大力的敲門聲和吵嚷聲總是讓他們心驚膽戰,同時又在心裏咒罵著那對母子。
所幸顧澄很少出門,也從來不搭理人。隻會在雙休日的時候去附近的一家小餐館打工,一直幹到晚上十點。
莊鬱林好幾次路過那家小飯館,但從來沒進去過。環境就和這裏的其他餐館一樣,到了晚上總是會有一群人圍在圍在昏暗的燈光下一起喝啤酒,互相發泄著生活的怨氣。
這樣沉默的顧澄,每天就重複著這種機械的生活。上學,打工,還債,但就是這樣的生活讓他已經筋疲力盡,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在乎其他的事情。
莊鬱林解決掉自己的晚飯,他看了看表,然後看到顧澄背著包從那家餐館裏出來,剛好十點。
路上的行人已經很少,除了一些還坐在路邊大排檔裏醉醺醺地喝酒劃拳的人。路燈慘白的燈光照亮著前方的背影,路邊的草叢裏時不時傳來蟲子的叫聲。莊鬱林安靜地跟在顧澄後麵,和前麵的人保持著相同的步調。
路過一個拐角,然後他看到,剛才還在前麵的人,不見了。
他著急地往前跑了幾步,四下看了看,半個人影也沒有。莊鬱林停下腳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四周的黑暗本來就讓他有點不安,現在他好像能聽到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好像竊竊私語。
夜晚微涼的風吹著他被冷汗浸濕的身體。
接著,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回頭就感覺後麵的領子被人拎了起來。
“跟夠了沒”
清冷而壓抑著怒氣的嗓音,在靜謐的夜裏好似魔鬼的低語。
莊鬱林偏了一下頭,拎著他的手臂上布滿爆起的青筋,互相虯結著,想必用了很大力。
“顧澄”
莊鬱林驚訝於自己嗓音的幹澀,在這裏被抓包是他沒有料到的。
拎著他的手指緊了緊。
“我是。。我是莊鬱林,你的同班同學。”其實,他心裏還是有那麼一點期待,期待對方能作出回應。
“你是誰和我沒有關係,為什麼跟著我?”
果然。
“我隻是回家而已”
“哼”
莊鬱林聽到身後的人嗤笑了一聲,被拎著的領子勒著他讓他覺得很難受。
他一向都是弱者,那聲嗤笑就好像刺進了他的心髒。
“你以為你跟蹤的很高明嗎,變態”
變態,莊鬱林愣了愣,他從來沒認為自己是變態。
下一刻,他的領子被放下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鼻子裏流出來,落到衣領上。莊鬱林伸手摸了摸,看到了一手刺目的鮮紅,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起來。
他抬起頭,路燈下是顧澄慘白的臉,緊緊地繃著,像一張覆在蠟像上的麵具,缺少表情。睫毛在眼窩下投下陰影,淩厲的眼神裏透露著輕蔑。
巨大的落差,就像鏡裏鏡外的兩個世界。
“下次再跟蹤我的話,就不止這一拳了”
顧澄看著對方低下頭,發絲了遮住缺少血色的臉龐。鼻血滴滴答答地不斷落在潔白的衣領上,真是弱得讓人不屑一顧,他想他隔天就會忘記這個人。
“變態”
他吐完這兩個字,打算轉身走人。雖然他不知道對方有什麼目的,但被他這麼一嚇,應該不會再做什麼了。
從開學之後,他就時常能感受到一道膠著在他身上的如影隨形的視線,即使是放學後也讓人不得安寧,但他不打算理會。畢竟,隻是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直到,他發現這個人搬進了自己的對麵,還有意無意地打聽自己家的事。
這個總是低著頭的,陰鬱的男孩。他想,有必要給對方一點教訓了。警告他不要再給自己的生活增添麻煩。
還沒跨出步子,顧澄的衣角就被拉住了。他低頭往下看,一隻纖細的手緊緊地扯著他的衣服。
“你一定不知道,我每天在偷窺你吧”
身後的少年緩慢地抬起頭,沒有了留海的遮擋,眼神是露骨的貪婪。一瞬間,顧澄就感覺自己像是被蛇盯住的獵物。冰冷的,黏著的目光,讓他渾身惡寒。
他抬起腿,狠狠地往對方的肚子踢去。那裏是最疼痛的地方,那個瘦弱的人一下子就被踢翻在地上。
疼的捂著肚子。看起來很可憐。
“神經病”
顧澄不想再看對方一眼,轉身管自己走了。
真是扭曲的瘋子,跟這個少年多呆一會都會讓他頭皮發麻。他為了生活疲於奔命,但有些人卻可以閑得將時間浪費在跟蹤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顧澄永遠無法理解這些人的腦回路。
莊鬱林很疼,麻木之後是刺骨的疼痛。但他還是跌跌撞撞地小跑著跟了上去。鼻血滴了一路,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鼻梁骨是不是被打斷了。
神經病,他好像不止一次地聽到這個詞。
從那張冷漠的口中吐露的,讓他不由自主的興奮。
從這個夜晚開始,他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地方,徹底地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