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炙烤過的地麵還散發著餘溫。
    莊鬱林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高挑的身影，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珠沿著鼻梁滑落。放學後，他一路偷偷摸摸地跟蹤著他的同班同學，顧澄。
    包裹在黑色校服褲裏的兩條大腿微不可覺地在顫抖，莊鬱林覺得自己就像隻躲在門背後的惡心的蒼蠅一樣，用複眼死死地鎖定著顧澄，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放大成高清圖像在他眼前不斷放映。
    一樣的校服，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穿在對方身上就有了種落拓不羈的意味。不一樣的還有鞋子，顧澄的鞋明顯比他大一號，每走一步就發生嚴重的擠壓變形。薄薄的老舊泛黃的鞋底被柏油路麵刺激著，過不久就會徹底磨穿。
    莊鬱林抽空瞄了眼自己穿著的鞋子。線條流暢的，價格不菲的運動鞋，幹淨泛白的在陽光下刺痛人的雙眼。
    有時候，一雙鞋子似乎就能將人分出高低貴賤。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兩雙鞋子就這樣用著相同的步伐，踩著平實的地麵，在夕陽的餘暉下踏過大街小巷。顧澄完全沒發覺任何異樣，單肩背著黑色書包穿梭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之中。
    莊鬱林幹渴著嘴唇還想跟上去的時候，有三個人擋住了去路。他不得不停下來，眼光還瞄著顧澄不斷離去的背影，黑色的腦袋在人群中越走越遠。眼看著就要跟不上了，莊鬱林焦急起來，簡直是望眼欲穿了。
    “喂，小子，有錢沒”
    莊鬱林低下頭，他認出了這幾個人是以前初中的混混，在學校裏還很有名。
    “沒錢”
    他沒有說謊，離開學校的時候太匆忙，沒有把錢包拿出來。但是手機錢包裏還有錢。莊鬱林一向就很懦弱，如果是正常狀態下，他會安靜地把錢拿出來然後走人。
    “你跳幾下看看”那些人也不跟他廢話，這個方法比搜身來得方便。
    莊鬱林沉默著，也不跳。他的腦子已經被其他事裝的滿滿當當，神遊天外。
    “死小子”
    為首的那個人沒了耐心，也可能是被莊鬱林的態度惹惱了，掄起拳頭往他臉上招呼。
    莊鬱林整個人一下子懵了，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右邊的臉又麻又痛，他還沒有感受過這種痛楚。
    人群有些騷動，但沒有一個人上前。莊鬱林感受到了投注在他身上的很多道目光，心裏竟然也覺得小小地騷動起來，癢癢的，連帶著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拳腳也沒這麼痛了。
    他偷偷地抬起眼望向顧澄那個方向，發現對方停下來了，還轉過了頭望向這裏！
    隔著那麼遠的距離，莊鬱林確信自己看清楚了。那種毫無波動的，冷淡的眼神。墨黑的瞳仁被夕陽照的透亮。
    莊鬱林一下子興奮了，嘴裏也嚐到了血腥味，一顆心髒“噗通噗通噗通”仿佛要爆裂開來，無限脹大，刺激著他的耳膜。他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全身沒有一處不在痛，越痛他就越興奮。
    喘著粗氣，大汗淋漓。襯衫的紐扣已經在拉扯間崩掉了好幾顆。
    他索性不再護著自己，敞開身體讓那些人揍。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沉默的施暴，隻有拳頭打在肉體上的沉悶的爆裂聲。
    打到後來，那些人也覺得沒意思，趁著有人報警之前離開了。
    “神經病”那些人走之前朝莊鬱林吐口水。
    隻是一小會，顧澄就轉過身離開了，沒有絲毫停頓的。他好像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和他相同的校服。
    不過他不打算多管閑事。
    夕陽已經沉下去了，莊鬱林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慢吞吞地站起身。
    鼻青臉腫的，運動鞋上已經全都是鞋印子。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等他回神的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的家門口。
    完全沒有印象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一路上莊鬱林收到了很多注目禮。他腦子裏不斷回放著那個眼神，直直地擊到了他心底，穿透心髒。
    他的耳膜現在還在嗡嗡作響，佝僂著背，一點一點舔掉唇上的血跡。莊鬱林感受到了十八年從未有過的舒爽。
    完全是遵循著本能掏出鑰匙，微微顫抖著打開了門。
    清冷的氣息撲麵而來，讓莊鬱林一下子清醒，將他拉回現實。
    無視客廳裏劍拔弩張的氣氛，莊鬱林打算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
    “啊！”那兩個人好像終於看到了他，四道目光直直地射過來。
    他的母親庒李氏尖叫起來。
    “鬱林，你這是。。。”莊母受不了的捂臉痛哭起來，父親莊士然像座大山一樣一動不動地釘在沙發上。
    沒有人想到要上前為親愛的兒子包紮一下。
    莊鬱林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向他們，終於受不了莊母的一驚一乍，壓下想要嘔吐的欲望，跑回房間利落地鎖住門。動作一氣嗬成，熟練得好像已經做了千百遍。
    庒李氏還在客廳裏喊著他的名字，哭聲漸漸轉小。
    落落大方的布局，精致繁複的家具，都挽救不了這個走向分裂的家庭。
    門外的吵鬧聲又開始繼續，莊鬱林知道他們過不久就會離婚。而他可能會是最後才被通知的那一個。
    他們會留給他錢，很多的錢。
    這些他統統都不在乎，已經，受夠了。
    “都去死吧。。。”

    作者閑話：

    第一次接觸連城，請多多關照~（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