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台開始換衣服的時候，演講比賽就開始了。我聽到主持人在介紹今天到來的嘉賓。
    我從換衣間出來，除了其他幾位參賽者，蘇雲也在。看到我出來，他走到我麵前，湊到耳邊小聲說道，“穿白色襯衣挺好看。”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一樣穿著白色襯衣，黑色休閑西褲的蘇雲，莫名覺得好像在穿情侶裝。
    至於其他穿著一樣的參賽者，我就當沒看到好了。
    台上傳來聲音，第一位和第二位參賽者已經去候場了。
    “還好抽簽的時候你幫我作弊，讓我最後一個上場。我現在緊張得不行。”我長籲一口氣。
    “你也不是第一次參加。”
    “可是今天人真的太多了！而且我剛才還看到下麵竟然還有人在攝像！”
    蘇雲忽然拉住我的手腕，帶著我穿過兩個走廊，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裏。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捧著我的頭深深吻了下來。
    蘇雲好久才放開我，“現在還緊張？”
    我可勁點頭，“更緊張了。”
    我們在走廊待了很久才回到後台，第七位已經演講完畢，評審正在下麵打分。
    第八位也很快講完了，但是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整個腦子都是在翻攪，感覺肚子也不太舒服了。
    “下麵，有請我們今天最後一位演講者，來自高三年級的白樂天！”
    掌聲雷動。
    我深吸了兩口氣，看了一眼後麵的蘇雲。他對我點點頭。
    我踏著步子走上台去。聚光燈照得我晃眼。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站在舞台正中央了。一眼看下去，烏壓壓全是人。我的心猛烈地跳起來。
    我趕緊搜尋我們班同學所在。吳起舉起手跟我示意，我笑了。
    世界好像都安靜下來，我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我終於開始了自己的演講。這對我而言，就是人生的一場仗。
    “大家好，我是白樂天。今天很榮幸可以站在這個舞台。首先，我想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有這樣一個國度，那裏的人都有四隻手。有一對夫婦生了一個兒子，卻隻有兩隻手。這對夫婦很怕別人發現這個秘密，就偷偷造了兩隻假手裝在這個男孩的身上。十幾年來，這個男孩都健康快樂地成長。他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就算是對待被別人瞧不起的人，他也依然溫和友善。”
    “但是有一天，他的假手突然脫落，所有人都發現了這個小男孩，和他們是如此地不一樣。所有以前的同伴都不敢再接近他，大人也不準小孩子和他說一句話。他們所有人都辱罵他，拿石頭扔他，甚至將他的衣服剝掉，綁在太陽底下暴曬。”
    “國王發現了這件事，派人將他抓了起來，企圖讓醫生治療他。這群醫生為他開藥，打針，用電擊他。他每天上吐下瀉，皮膚開始剝落。國王發現無法治好他，就將他扔進陰暗潮濕的地牢中，與老鼠蟑螂為伍。沒有一個人來看他，包括他的父母。他們害怕受到牽連，也覺得自己生下這樣的兒子是一種恥辱，於是他們和他斷絕了關係。”
    “最終國民都要求裁決他。國王於是對他進行審判。那些他曾經幫助過的人都拿雞蛋扔他，拿棍子打他。他們所有的話語都像一把把尖刀紮進他的心窩。
    ‘好惡心，竟然隻有兩隻手！’
    ‘變態！怪物！趕緊處死他！’
    ‘像這種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去死！去死！’
    ……
    一群人激昂萬分，將他砸得頭破血流，渾身是傷。他被捆在木樁上，下麵是堆積成山的木頭。他被判了火刑。”
    “國王舉著火把站在他的麵前。
    他問道，‘我犯了什麼罪？’
    國王說，‘你和我們不一樣。’
    他笑了。
    火把被扔了出去，木頭立刻燃燒了起來，發出吱吱的聲音。火燒到他的衣服，飄出一些碎屑，燒到他的皮膚，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借著火光，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逐漸斑駁的皮膚，緩緩淌下的油漬，還有他一直未停下的笑容。”
    我看了一眼，下麵的人都聽得十分投入，甚至有些女生開始眼泛淚光。我緩了緩，下麵才是重點。
    “這個故事雖然是虛構的，但是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心有感觸。故事裏的男孩沒有做過一件壞事，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但是僅僅隻是因為他和別人不同，他們就有權利羞辱他，毆打他，唾棄他！將他貶成垃圾，變態，怪物！但是真正的怪物，卻是那群兩隻手的人。他們心中的惡念，將他們變成了吃人的怪物！他們雖然沒有拿刀槍劍戟，但是他們每一個厭惡的眼神，每一次侮辱性的語言，都讓他們成為殺人的劊子手！成為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而他們，就是在座的一些人！”
    我一句話激起千層浪，下麵立刻沸騰了！
    “他在說什麼！”
    “他是不是發神經！”
    ……
    我自顧自繼續演講，“我的好朋友林霄，他是一個溫柔友善的人，在我還是一個大胖子的時候，他從來沒有瞧不起我，還一再鼓勵我，幫助我。我想，很多人都和我一樣，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就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男生，和你們不一樣，就被你們排斥，羞辱，被你們踩在腳下，還要驕傲地喊一聲，‘我多正義！我多偉大！我多了不起！’我告訴你們，你們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白樂天！我命令你停止演講！”邱主任騰地站起來，氣急敗壞地走出來，要往台上走。班主任也急得不得了，跟了過來。校長正急著跟上麵的領導解釋。有的同學在竊竊私語，有的低下了頭，還有的怒不可遏地瞪著我……
    我看著呆若木雞的林霄和吳起，對他們笑了笑。
    我看向後台，學生會的幾個人正在努力阻止要上台的邱主任和老班。
    “白樂天，你趕快給我下來！”邱主任氣得臉都紅了，“你們給我讓開！快把白樂天拉下來！”
    我看了看一旁的蘇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做了一個最重要的決定。
    “最後，我還有一件事要說，”話筒將我的聲音傳遍整個禮堂。後麵還有老班著急的喊叫，邱主任的怒吼，還有越來越多的老師們的聲音……
    “我想在這裏告訴大家，”我看著下麵所有人，笑了笑，“我喜歡的，也是一個男生！”
    整個禮堂立刻一片嘩然。同學們開始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突然禮堂傳來一陣尖銳的口哨聲，所有人偏過頭一看，竟然是邱浩！
    隨後是此起彼伏的口哨聲，還有呐喊聲。
    “白樂天，你太有種了！”
    “白樂天，好樣的！”
    “白樂天，喜歡的是誰！快說！”
    ……
    正當我準備下台，一轉身卻看到蘇雲站在我的麵前。他這樣靜靜地看著我。
    良久，蘇雲走上前來，深深地吻住了我。
    我腦袋立刻一片空白，隻聽得到一片尖叫聲和口哨聲，或許還有很多人心碎的聲音……
    一個小時以後。
    學生會一些幫忙的人被批評以後趕出去了。老班看著我們兩個直歎氣。邱主任已經訓斥了半個小時了，臉色也越來越差。
    我和蘇雲都一言不發。
    直到門打開，胡校長和副校長走了進來。
    胡校長鐵青著臉坐到椅子上，敲了敲桌子，“上官蘇雲，白樂天，你們都是我們學校最優秀的學生。你們自己說說，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胡校長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我往後退了一步。
    蘇雲一點反應都沒有。我甚至看到他好像還在偷笑。
    胡校長看我們沒回答，更加生氣了，轉頭問邱主任，“他們的家長聯係了沒有？”
    邱主任點頭，“我已經通知了。他們都說稍後就會過來。”
    聽到家長要來，我有點不安，蘇雲的臉色也變差了。雖然已經想到會請家長，但是真的要來的話，還是心裏會發怵。
    之後我們就一直站在校長室等。等到白浩琰和白晏東進到辦公室。
    “你們兩個出去站著，我有話要和胡校長談。”白浩琰一進辦公室，就吩咐道。
    我看到胡校長臉色有點不好看，但是他也沒有說什麼。副校長對我們點點頭。我們轉身開門，站到了走廊上。
    “你怎麼沒有告訴我？”蘇雲忽然問道。
    “告訴什麼？”
    “你沒有說你會當眾承認。”
    我對著蘇雲笑了笑，“既然我要支持林霄和吳起，更應該告訴所有人，我不在乎這個。對不對？”
    蘇雲點頭，“但是這種事，應該我來做。”
    我撇過頭嘟囔道，“你做得還不多啊？”
    “哎喲，真是要酸掉大牙了！”忽然一個戲謔的聲音響起，是吳起。
    吳起身上衣服都髒了，林霄手上也有烏青。
    “你們這是怎麼了？”忍不住道。
    吳起擺擺手，“沒什麼。剛才我們兵分兩路，把張叔給甩了！”
    “啊？”
    “放心吧，我們一會兒就回去自首。”吳起笑道。
    林霄看著我和蘇雲，“樂天，蘇雲，謝謝你們。”
    我不好意思地擺手，“我們都是兄弟，這點小事算什麼。”
    “不是小事。”林霄很認真地說道，“對於我們來說，絕對不是。”
    “好了，林霄，你怎麼婆婆媽媽的。”我打斷他。
    “對了，”林霄看著蘇雲，“你們什麼時候……”林霄指了指我。
    “就是啊！”吳起撅起嘴，“你們兩個瞞得挺深的！我們一點都沒看出來！”
    我笑道，“你連林霄喜歡你你都看不出來，更何況別人了。”
    吳起正準備說些什麼，忽然一把拉起林霄就跑，一溜煙。
    我一看，原來是張叔來了。張叔停下來看了我們一眼，也一溜煙追過去了。
    我和蘇雲對視一眼，笑了笑。
    不久校長室的門就開了，白浩琰和東叔出來了。
    “走吧，先回家。”白晏東說道。
    “東叔，校長要怎麼罰我？記過還是停學？難道要開除？”
    白晏東沒回答，“回家再說。”
    “那，蘇雲呢？”我看了看蘇雲。
    “一起走。”白浩琰一句話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