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啊。”古風一邊走過來，一邊用一種主人翁的語氣微笑著對我說。我也點點頭，心中有種別樣的輕鬆——或許是因為古風是我在進入這所中學後第一個認識的人吧。
    但我想，更多的還是因為一種沒有任何惡意企圖的單純——以往去別的地方執行任務的時候，對於周圍的人都得保持警惕，生怕自己的言行會讓自己露出什麼馬腳。但對於眼前這個少年，我心中確實很難有警惕感：他隻是個校園這個象牙塔裏頭的學生罷了。
    “真的是太巧了，”他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讓人看著很舒服的高興，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我聽說這學期我們班換了一個新班主任哦，而且還是個女老師。”——那個女老師，除了艾燕飛還能有誰呢。然而聽到說她要當班主任時，我不知道為啥感覺背後一涼：天知道這個女人到時會拿出什麼手段來。
    不過古風沒有看出我內心中的想法，依舊顧自地說著：“唉，就是不知道，這個新老師會不會像以前的那個呆頭肥豬一樣那麼讓人討厭。”之後他就向我吐槽起他們以前的班主任——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喜歡看課外書的古風總是因為看課外書而被他的前班主任訓斥為“不務正業，盡折騰些沒用的”，為此他的課外書還一度被沒收過。不過這似乎沒法阻止他繼續看課外書。
    基於從認識他到現在他的話語，我就基本判定了：這是一個憤世嫉俗的文青。雖然對此在心中感到暗暗好笑——雖然身為間諜，各種閱讀是自然少不了的，但我相信同行們都跟我一樣，那就是在這種機器般的任務生活中，那種所謂的清高並不會讓我們在那些任務中保全自己的性命。
    在我們交談之際，教室裏頭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他們都興奮地跟坐在自己周邊的同學朋友交流著自己暑假遇到的樂事，還有抱怨著這個暑假的短——應該說這一切在我們間諜學校裏頭是不可能發生的，因為從小我們便是被教育要對所有的人永遠保留一絲警惕，尤其是組織本身的人——混進組織的敵方間諜也是有的。因而這種愉快地跟同伴交流的場景，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在執行完一次任務後，你們便又會奔赴各自的新任務，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意是否還能重逢：“情感這種東西，對於間諜來說，是多餘的。如果有存在的意義，那也隻是工具性的意義。”
    就在這時，一個女孩闖入我的眼簾：沒有穿著學生的校服，而是一身很白的連衣裙，額頭前是自然垂著的劉海，一頭過肩的長發，還有那張白得讓人難以置信的俏臉上，掛著一絲對周圍一切都不在意的淡漠——不是那種自以為清高的淡漠。這樣一種表情出現在一個這個年紀的少女的臉上，我不是沒見過，但是對於一個普通的學生來說，那就顯得非常匪夷所思。還有就是，她身上流露出一種讓人十分著迷但是有敬而遠之的氣質，就像那在高寒之處的孤傲雪蓮。
    然而就在我這般想著的時候，我就跟她對上了雙眼——一種怪異的熟悉感在我心中浮現著。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還是使勁兒地佯裝淡定地收回我的目光——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剛才那種感覺，充滿了似曾相識感。難不成我曾經在哪裏見過她？
    接著，她竟然徑直地走了過來，然後把身上挎著的單肩包在了我身旁座位的空椅子上，二話不說地就坐了下來，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用她那雙帶著一種莫名的成熟感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讓我和古風頓時陷入了一種目瞪口呆的尷尬。
    就在我們倆在這種尷尬的沉默中煎熬了幾秒後，我就看見了燕飛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教室的門口處。似乎是看到老師來了，班上哄鬧的氣氛頓時變得安靜了下來。見狀，古風則對我露出一種戲謔的笑容，然後在我無語的眼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姓艾，名字叫燕飛。”燕飛走到講台前，掃視著幾十雙帶著好奇目光盯著她的雙眼，然後說道，話語中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小宇宙——真沒想到這個女人還能這麼有班主任氣質，看得我有點忍俊不禁。
    “關於我的教學方式，我就不在這裏多說，你們以後會慢慢領會的。”燕飛的臉上浮現出那種作為間諜獨有的狠辣表情——我都在想這樣子對一群啥也不懂的學生露出這種表情會不會太過嚇人了……
    “你們都已經差不多要成年了，人生大道理我相信你們的前班主任也給你們說了不少了，關於高考的那些什麼雞湯語錄你們也都在手機上刷了不少了，我就不多講什麼了，”她的語氣變得緩和了下來，“我不想說‘當你們在偷懶的時候要想想那些沒有書讀的孩子’，因為那跟你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也不會說‘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這種廢話，因為正在麵臨高考的是你們自己，而不是說那句話的人，高考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隻有你自己以後才能知道，也隻有你自己來為自己當年的行為買單。總而言之，說多了無用，用康德的話來講，那就是每個人的經驗不具有普適性——你們隻能知道你們屬於你們的的經曆的東西。所以我給你們的建議隻有一個：那就是無論你選擇按部就班地熬，還是努力奮發希望能夠去一個好的大學見到更廣闊的人生，我希望這都是你們自己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
    鴉雀無聲的寂靜，然後便是掌聲。很簡短——不過我想，能聽懂這番話的人背後的那份深沉的人，估計就隻有我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