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幾天，薑軍特意來舞蹈班找楊漓，兩人坐的還是樓下那間咖啡廳。
    薑軍告訴楊漓，他壓根不認識那個包工男，隻是多少了解一些他的情況，至於怎麼了解的，這你就別管了。
    薑軍說那個男人是外地的，好像四川人，在老家是否已婚他不確定，不過他確實是孤身一個人在省城的若幹個工地上遊蕩。人品怎樣他沒接觸過，但據了解呢，此人整個一個花心大蘿卜，曾有過幾個女人，其中一個還為他離了婚，可一離婚他就拋棄了人家。
    薑軍最後的總結是，不管人品咋樣，就憑這樣濫情，那廝就一人渣。
    薑軍闡述這些時，一本正經，一臉嚴肅，楊漓卻憋不住想笑，心想：還說別人，你也好不到哪去。當然她沒說出來。
    如果薑軍反映的情況屬實，那就有些可怕了，秦可豈不被蒙在鼓裏，身處危險之中？楊漓覺得時間緊迫，刻不容緩，所以薑軍彙報結束一離開，她就找了個方便說話的地方，給秦可打了電話。
    楊漓原本打算當薑軍麵，直接了當地再追問一次“快遞內衣”的事，這一情急卻又忘了。
    誰知秦可接了電話，聽了楊漓的警示，竟一點都沒意外，輕描淡寫地說我知道啊，隨即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楊漓當然不能供出薑軍來，便也學薑軍：這你就別管了，你知道這些事？
    楊漓：知道，他都跟我說過，還給我看過那幾個女人的照片呢，他們現在已經不來往了。
    關鍵他處過那麼多的女人。楊漓著重強調了一下。
    那有什麼啊？單身男人，有魅力又會疼人，喜歡的女人多也正常。秦可倒挺自豪。
    秦可的表態把楊漓弄無語了。
    見楊漓沒吭聲，秦可又說：行了，哥們兒，你就放心吧，等過兩天他從天津回來，我帶他見見你們，要不他也嚷嚷著想找你們聚一聚呢，讓你們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裏。
    說完，楊漓就掛斷了。
    晚上回到家，楊漓把事情和宋漸說了一遍。宋漸想了想，說：也許楊漓是對的，她必竟親身感受，在人家兩人這事上，咱們，包括薑軍都是外人，難免戴著有色眼鏡看問題。
    楊漓點點頭：也是，不過人有時也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啊。
    宋漸笑了：行了，就算他是個騙子，他能騙什麼啊，一個離異女人，還怕被騙色啊？
    楊漓瞪了他一眼：你這話我不願聽啊，離異女人怎麼了，那不也傷感情嗎？再說了，他要是不為騙色，為了……
    楊漓沒把那個字眼說出來，但宋漸明白她想說什麼。是啊，秦可離婚分得的財產連現金帶房子，也小幾百萬呢，怎麼論秦可也算得上一個小富婆了。
    兩人想著，心底都不禁生出一絲寒意。
    其實宋漸這兩天也沒心思關心秦可的事，讓他苦惱的是自己飄渺的前途，他正愁得心煩氣燥呢，他又不能在楊漓麵前表現出來。盡管他知道楊漓很大度，說出來，多少能得到她的寬慰。
    那次單位開完大會，宋漸就把情況跟楊漓說了，楊漓根本沒當回事似的，說沒事，此處不行咱就換個地兒，我支持你二次創業，再說了……楊漓說著還哥們兒式地拍了拍宋漸的肩膀：不還有我呢嗎？老公，沒事兒，不用擔心。
    宋漸知道楊漓說得輕鬆，心裏卻不一定輕鬆。自打當上編輯部主任以來，他每月的薪水能開到八千左右，這在省城也算是高薪階層了。再加上楊漓舞蹈班的收入，他們中產階級的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可一旦他失了業，家庭經濟無疑就崩潰了小半邊天，他不知道這種小資的中產，是否還能繼續下去。
    雖然大家對雜誌社都有感情，但那次大會以後，人心多少有些惶惶，都私底下合計自己的出路和前途，這也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明白，這不是一家雜誌社的態勢，大勢所趨，早晚的事。性情中人，能陪雜誌一路走完，堅持到底，那也是靠著一濟情懷。比較事儈者，已經開始偷偷為自已籌化了。
    宋漸手下的那個女編，前天忽然悄悄跟他說，她可能要離開了，去某個公安分局的政治部工作。他老公本身就在公安，當然會有些門路和手段，至於她過去是正式編製，還是先聘用製，再找機會轉正，宋漸也沒問。宋漸說好事，並祝她好運。他還能說什麼呢？
    隻不過女編偷偷地告訴他，顯然有著別種的意味，因為臉上分明都是不舍，眼晴裏都滿是乞盼，這讓宋漸的內心有些小慌亂，也許他該滿足她一小下，單獨請她吃頓飯，抑或幹脆兩人幽會一場，可宋漸還是未不加思索得沒有接招。
    宋漸肯定是能堅持到雜誌社停刊那天的，他不但對這份傾注了他的汗水和智慧的雜誌有感情，而且他對社長高大俅也有一份承諾。他覺得一個知識分子有始有終，才算得上有氣節。
    實際上宋漸感覺自己若離開有點艱難，他真不知道自己離開這份工作還能做什麼。還幹老本行，去某個報誌或電視台，繼續做他的媒體從業人員，他倒是能找到一些熟人和關係。可問題的關鍵是，他到了某個單位能繼續做他的中層領導嗎？這就不好說了。難道去做一名新聞小兵？
    高處不勝寒，人有時到了一定的位置和高度，再想躬下身來就很難。中國人都是為了麵子而存在著，尤其知識分子。
    在網絡新媒體出現後，隨後自媒體一窩蜂的時候，宋漸也曾動過心思，想嚐試一下新領域，他甚至還在自己微博的基礎上，注冊了微信公眾號。但沒玩幾天他就明白了，除非是名人，一個小人物要想把公眾號玩火了，那得有多大的幸運還得耗費多大心血，天天更新加雞湯料不說，還得篇篇十萬加，每天的工作就把他忙暈頭了，哪還有這閑精力？
    宋漸也動過利用雜誌社編輯記者的資源，搞個公眾號內容策化團隊的念頭，人多力量大，智慧也高，分攤下來每人花費的精力也不多，這樣一來辦好一個公眾號應該問題不大。可這麼搞會不會在領導眼裏有不務正業之嫌？再者，雜誌社也隨波逐流成立了一個新媒體部的，也以雜誌名頭注冊了公眾號的，但那號辦得不如不辦，混日子一樣。可即使再不堪，作為並行兩個部門，宋漸也不能帶頭另立山頭，擠兌它吧？
    顧慮著，宋漸就放棄了。
    現在不同了，雜誌已呈頹勢，人心渙散，這個時候，拉個山頭，不務點正業，領導恐怕也不會理會了。念頭又起，宋漸不禁就有了做一番事情的衝動，他想找個人先傾吐一下自己的謀化，他第一個想到的人，當然是馬老二。
    誰知就在昨天，當宋漸找到馬老二，跟他說了自己的想法，馬老二貌似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所問非所答地說：宋漸，我決定了，我要辭職，就在這兩天。
    宋漸愣了愣，盡管他早已預判過，遲早會有這一天，馬老二會鬧這一出。他太了解馬老二了，他與領導的關係本就不對付，領導迫不得已遷就他，純是因為收藏那兩個版麵。萬一有一天，雜誌不景氣了，收藏的欄目變得不那麼重要了，領導肯定會第一個拿他開刀。而馬老二何等聰明的人物，他不會讓領導先下手，他會跑在領導的前頭，先炒了他們。宋漸萬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
    辭職，為什麼啊？宋漸明擺著是明知故問。
    誰想他得到的答案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為了艾咪。馬老二的回複異常地堅定。
    你就說，怕領導先炒你魷魚，你先下手為強。怎麼會為了艾咪呢？
    或者，你覺得雜誌的工作沒意思了，你想把本來下班後收藏鑒定的私活，變成主業，這合情合理。
    可是，你辭不辭職，跟艾咪有毛關係呢？
    宋漸就覺得站在麵前的馬二老變得難以理解了，他是不瘋了？他看著馬老二，他想聽他進一步的解釋。
    馬老二說：你別這樣看我，換作是我你想想，且不說收藏欄目在雜誌目前這個壯況，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就說我自己吧，你沒覺得艾咪已變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嗎？沒有了艾咪，你說我工作還有什麼意義？我還搞什麼鑒定收藏啊？我的人生還有什麼趣味？
    馬老二有些歇斯底裏，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宋漸，似乎想看宋漸有何反應。宋漸忙點兩下頭嗯嗯了兩聲。
    馬老二繼續說：所以，我要放下一切，什麼工作啊，收藏鑒定啊，都去他媽地，我要全身心地投入，去尋找艾咪，我相信我會找到她的，她才是我的傾注和興致之所在。
    馬老二說完還是看著宋漸，宋漸愣了愣緩過神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隻向馬老二伸出了大拇哥。
    馬老二的狀態，讓宋漸很是驚異，但細思起來，聯係前前後後馬老二對艾咪情有獨鍾，不能自已的種種，他這個舉動雖有些抓狂，卻也符合事物的發展規律，也很讓宋漸欽佩。
    馬老二是一個輕易不用情的人，可一旦用起情來，那就用得很深，也很專。
    宋漸也忽然就理解馬老二了。別說馬老二了，就是他自己，在失去艾咪的這段日子裏，他對生活的興致似乎也在漸漸變淡。尤其是最近找不到艾咪的任何線索和音訊了，很多的事情忽然在他眼裏變得不鹹不淡了。比如說一度讓他焦頭爛額的那段小視頻，還有那個齷齪的自拍男，它們到底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現在還和它們有關係嗎？他也沒了心勁兒去探尋了。
    全當沒發生過是不可能的，但是不是可以忽略呢？難道都是因艾咪？還是宋漸純心想躲避了？或是已經倦了？
    連著下了兩天的雨，接著是個陰天，省城被衝刷過一樣，到處都清清爽爽的，一大早，人們就像一下子從悶罐子裏解放了出來，滿大街都是晨練的人。宋漸拎著六根油條，三份皮蛋瘦肉粥，穿過跑步的人群，快步鑽進了自家的小區。
    這天就適合帶孩子去野外撒野，或是去遊樂園玩耍。
    宋漸頭一天看了天氣預報，特意跟單位請了一天假，下了班還特意去嶽母那兒把女兒小藝接了回家，今天一家三口起了個大早，準備吃完早餐就去郊遊呢。宋漸哪裏知道，他就出去買早餐的功夫，原本計劃好的事情又起了變化。
    楊漓昨晚給秦可打電話，想讓她接了陽陽一起去。往年有類似的出行，總是兩家大人孩子一起去熱鬧，今年隻能帶著秦可母女倆了。可秦可電話卻關機，直到楊漓臨睡了都沒打通。早上宋漸出去買早餐，楊漓便又給秦可打了個電話，竟然通了。秦可顯然還沒睡醒，說幹嘛啊一大早就電話。
    楊漓沒理這個茬，反問你昨晚幹嘛呢，打了半宿電話都關機。秦可說他不回來了嘛，非帶我泡溫泉去，關了手機泡到半夜，這不還在賓館呢嗎。楊漓知道秦可口中的他指的是包工男，說了郊遊的事，秦可猶豫著問要去哪啊，楊漓說去七星灣，秦可忽然來了精神，聲音也高了八度：巧了！我倆就在這兒呢！
    省城周邊能泡溫泉的去處有好多，關健配套有兒童樂園的隻有七星灣。楊漓也沒想到這麼湊巧。
    秦可興奮地說你們來啊，我們在這等你們。楊漓想說那陽陽呢我們接過去啊，話到嘴邊忽然意識到有包工男在，薑陽陽去也不合適啊，就改口說：那孩子去不合適吧，要不改天吧，你倆玩吧。電話那邊秦可沒再說話，但能隱約聽見她和包工男在小聲嘀咕什麼。
    很快，秦可說：你們來吧，帶小藝一塊來，他說附近有個朋友弄的魚塘，純娛樂性的，可以釣魚，還有小笨雞呢，能做飯，有麻將桌，我們去玩一玩，晚上回來接著泡溫泉。
    聽上去真的很好，但楊漓多少也有些顧慮：我們去好嗎？還是不打擾你們了，你倆玩自己的，我們帶小藝隨便去那兒玩玩都行。
    秦可：別呀，就想跟你們聚聚呢，要不我們打算一會兒回城裏的，他特意為你們家排的魚塘，來吧，我們等你。
    楊漓沒吭聲，似乎還猶豫，秦可又說：合計什麼呢？痛快點兒，你不想考察考察他，替我把把關嗎？他也盼著你們來呢，好盡給他轉正啊……
    就聽電話那邊，包工男喊了一句：歡迎二位領導實地考察！
    秦可也接著說：來吧，要不大家都忙，想湊這麼個能好好玩的一天，也不容易。
    楊漓說：那，好吧。
    這要去就不能帶小藝去了。要不一看陽陽的媽媽怎麼換了個男人，宋漸和楊漓難免要費番口舌。盡管這關早晚要過，但現在還不是時機。再說了，就她一個孩子，陽陽又去不了，釣魚啊，打麻將啊，她又靠不正前，去了也沒意思。
    宋小藝老大的不高興，宋漸和楊漓勸了好半天，她才勉強同意再回姥姥家。兩人收拾停當，先把小藝送回楊漓的母親那兒，然後才趕去七星灣，與秦可和包工男彙合。
    魚塘離秦可和包工男入住的溫泉不遠，但也有一段距離，畢竟要喝酒，還得保證有倆車來回代步，而男人與酒是理所應當的，楊離雖有駕照卻開不了車。最後專職司機的任務就落在秦可身上。秦可就不能喝酒了，宋漸的車也隻好扔在酒店。
    秦可和包工男的眼睛都紅紅的，皆露倦容，顯然兩人昨晚都沒睡好覺。可畢竟初見，包工男還是打起精神來，對宋漸和楊漓表觀得很熱情，也很禮貌，這讓宋漸有些無可挑剔。但即使這樣，他還是不免對包工男心生了厭煩。
    宋漸原本是不太看中外在的，這次卻不得不落了俗套。
    包工男長得倒也周正，就是身材沒有薑軍健壯，略顯臃腫，關鍵讓宋漸感覺刺眼的，是他挺著的那個啤酒肚，隆起的肉包，晃晃的。宋漸忽然像長了透視眼，看見他沒穿衣服一樣。
    宋漸怎麼看怎麼覺得和小視頻裏那個自拍男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