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外籍美女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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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漸看上去不拘小節,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其實卻活得很謹小慎微,因為很多事情他都能拎得清。
街上遇到圍觀,他都盡可能地繞著走,從不湊熱鬧;手機上時不時亂七八糟的利好短信,不管真假他也都懶得看,就刪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危險是可以規避的。股票和基金理財,宋漸壓根想都沒想過;某同學曾苦口婆心勸地他參與最時興的眾籌,他不為所動。他覺得那些看上去很美的坑,都是為貪婪者設的局。
若不是楊漓身上那枚已經外泄的羽毛紋飾刺痛了他,使他情緒失控闖了紅燈,又意識模糊地撞了女人,否則這樣很“出格”的事,幾乎是不會在他身上發生的。
富貴險中求,宋漸知道自己這樣發不了大財,可他也不想發大財,他刻意想讓自己的生活簡單、幹淨和明了一些。
相對於外麵的浮躁和混亂,很久以來,宋漸在妻子楊漓和女兒宋小藝的陪襯下,一直都以為家才是最穩靠最保險的,置身其中,不用做作,也不用提防,是避風港,是安全屋。
可現在竟也覺得不是了。
也許,坐在一個受了傷的手無寸鐵的美麗女人的病床旁,才是最安全的。事實上,在幾個徹夜守護的無言時段裏,宋漸人也確實這樣找過安全感,可那四十多歲女兒的一席話,讓他僅剩的這一點安全感頃刻間也蕩然無存了。
四十多歲女兒的告密讓宋漸驚訝之餘,內心如潮湧般翻滾,他回到病房裏,就那樣站著盯著睡衣女人看了好一陣,他感覺睡衣女人都被他看得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宋漸竟冷靜了下來,出奇地冷靜,他拎隻凳子就放在女人病床頭旁,然後他坐下來,和女人挨得很近,幾乎能感覺到她吐氣如蘭。
我都知道了,她都告訴我了。宋漸很平靜地說。
女人正專注著窗外,那片葉子,那隻飛鳥或那朵浮雲,反正忽略了宋漸。
你借過她手機打過電話。宋漸不緊不慢地。
女人似乎有些意外,她側過頭來看了宋漸一眼,然後又轉了過去,繼續窗外。畢竟起作用了,宋漸有點小興奮,他需乘勝追擊。
你到底想幹什麼?宋漸的聲音有些嚴厲。
女人仿若未聞。
好吧,不管你要幹什麼,你先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好不好?
女人不為所動。
宋漸逆光看著她的側臉,他這次沒有再激動,以下的文字是他一板一眼說出來的:
好吧,你別以為你打死也不說我就拿你沒辦法,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做什麼的的,我在紙媒、視媒和網媒的朋友很多,我發個尋人啟事或招領新聞不難吧,你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石頭裏蹦出來的,我就不信這個擁有幾百萬人口的的城市沒有認識你的人。
宋漸說著,點開手機的拍照模式,然後起身繞過病床,他想衝著女人的正臉拍張照,可還沒等他拍呢,女人卻又把臉轉了過去。宋漸隻好又繞過來,當然無濟於事。女人的臉轉的是小半圈,宋漸整個人轉的卻是大半圈。這樣反複幾次,女人忽然便抬起雙手捂住了臉,並把整個臉伏在了胸前的背麵上。
無奈,宋漸隻好放棄:好吧,我不拍了還不行嗎?
宋漸說著在手機裏翻起照片來,終於找到了那張稍早前給女人拍的手機照,然後把手機湊近給女人:
你知道我之前照過一張,還在我手機裏呢,雖然不是太正麵,但也能辨認出是誰來,一樣可以登報用的,不信你看看?
女人抬起頭來,但防宋漸使詐,她還用雙手捂著雙臉,從手指縫看了宋漸的手機一眼,然後她索性拿下雙手,把臉揚了起來,滿是冷豔決絕的神情。
宋漸!
女人第一次喊宋漸的名字,聲音純淨而清爽。宋漸也是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就覺得通體被自己的聽覺短控了一下,大腦瞬間被刷了屏。宋漸還在愣著,女人卻又喚他。
宋漸,你是叫宋漸對吧?
對,對。宋漸忙點頭。
你也算是媒體人,應該懂得中國的法律,未經允許,擅自公開或刊載,就侵犯了我的肖像權和隱私權,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宋漸不禁又一愣。這他當然知道,但卻沒想過。
我……我當然知道,但就算違法,就算無恥,我也要這麼做,我就想知道你是誰!
女人忽然激動起來,她掙紮著,似乎想下床,但卻動了傷口,不禁疼得叫了一聲,宋漸忙過去扶住她。
你這是幹嘛啊?醫生說了,你現在還不能下地,也不能大動的!
宋漸摁著女人有些嬌弱的雙肩,女人不再動了,卻揚起臉來盯著宋漸看,宋漸下意思地忙把雙手從她的雙肩上拿開。
我是誰,真的很重要嗎?
女人就那樣緊盯著宋漸突然問,宋漸一下子就被問住了。是啊,她是誰重要嗎?他們原本就不相識,他是他,她是她。他碰巧撞傷了她,她恰巧又漂亮。她住進了醫院,他護理她,等她傷好了人就走了。他們也許不會再聯係,她還是她,他還是他。一切都像夢魘,一睜眼也就過去了。她是誰,真的不重要。
不對,也很重要,自打睡衣女人住進醫院,這連醫療帶護理也好幾萬了,都等著保險公司理賠呢,再者,宋漸的駕駛證和那輛老寶萊還在交警手裏扣著,更何況,醫院的病曆還是宋漸代的名呢,不知道她是誰,怎麼結案啊,這一切都不會有著落。
宋漸剛想說什麼,女人忽然又說:也許我死了,你就不會想知道我是誰了。
女人說著,眼圈一紅,竟雙手捧著臉哭泣起來。
女人的眼淚總會讓宋漸不知所措。他此生隻麵對過兩次女人的哭泣,一次就是這次,再一次就楊漓嫁給他那次。按楊漓的性格,她不會哭的,所以婚禮前一天,楊漓問宋漸她婚禮當天會不會哭,宋漸想都沒想就說不會的,你不會。楊漓便也覺得自己不會。誰知當接親離開娘家單元門的一刹那,楊漓還是忍不住撲到媽媽懷裏痛哭失聲,搞得宋漸一個大男人差點也跟著哭起來。
哭聲哽咽,雙肩抽動,宋漸就那樣看著女人的悲傷,明晰而又動情,他卻無心欣賞。他囔囔半天才說一句:不是,別……別哭啊,咱有事兒說事兒唄……不是,我也就說說,你別當真啊。但顯然都無濟於事。對於一個毫不了解,甚至連姓名都是未知的女人,宋漸實在不知如何安慰,他無從下手。可他心中著實不落忍。
女人哭了一小會卻不哭了,拭了眼淚,揚起臉來,雙眼已有些紅腫。
你不就想知道我叫什麼嗎?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我叫Amy!女人看著宋漸。
愛……愛什麼?宋漸知道她說的是一個英文名字,不過還是聽不太準。
Amy,a-m-y。女人重複著,又按字母拆解,又說:翻譯成中文就叫艾咪。
艾咪?
嗯,姓艾的艾,貓咪的咪。
艾咪,很好聽的名字。
宋漸笑著稱讚了一句,可艾咪的臉上卻仍冰冰的,看不出一絲被讚的喜悅。
我是新西蘭籍,在中國無親無故,信不信由你。艾咪仍看著宋漸說。可是,你……宋漸想說什麼卻又被艾咪打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的,我在中國是有朋友,我借手機打的那個電話就是給他打的,我跟他說我有急事回新西蘭了,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也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至於為什麼,我不想說。
宋漸當然還是一臉的茫然,但艾咪接下來說的話,顯然是想讓他寬心的:
請你放心,我不是一個壞人,對你沒威脅。你也知道,我身上什麼都沒帶,那天我心情不好,精神有些恍惚,出門的時候就連鑰匙也忘了帶。不過等我能下地走了,我就找個開鎖的,然後把我的護照和居留許可取來。我會幫你辦理住院醫療和交警部門的手續,不會耽擱你保險理賠和提車取證。
艾咪說完,又把臉轉向了窗外,明擺著不想再說什麼了。也說不清為什麼,宋漸很願意相信她說的都是真話,這樣一個美麗而憂傷的女人,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壞人,也不應該是一個壞人。
可宋漸的心中無疑平添了更多的困惑,比如既然她在中國無親無故,那麼她是在新西蘭出生並長大的嘍?那她的父母原本應該是中國人吧?要不她的漢語不會說的這麼好。再比如,她在中國是工作經商,還就隻是來度假旅遊的呢?還有,她為什麼一直不肯說話,而一說話就會哭?可艾咪已轉過臉去,顯然不想再交流,多問無益。
慢慢來吧,宋漸是怕再見她憂傷的樣子。但不管怎樣,這一番下來,宋漸感覺和她親近了許多
晚上馬老二興匆匆地來打替班,拎了滿滿一保溫飯煲的雞湯。馬老二說這是他老爸特意開車到鄉下收的老母雞,純多年的土雞,也是他老媽親自下廚煲的,裏麵還放了冬蟲夏草。馬老二的父母盼他娶妻生子都盼白了頭發,得知馬老二終於喜歡上了一個女人,盡管還不知道叫什麼,還躺在醫院裏,但也心花怒放,又煥發了青春一樣。宋漸取笑馬老二說你這也太先入為主了吧,馬老二卻說這叫攻勢,愛情雙方總是互為攻守,他在攻城掠寨。
臨走時宋漸忽然想起什麼,對馬老二說醫生說了,她現在還不能喝果汁,萬一喝壞肚子會感染,說你把榨汁機就拿回家吧,放在這兒挺礙事的。馬老二說他知道,醫生也跟他說過,但現在不能喝過一陣不就能喝了嗎,就放在這兒吧能礙什麼事。
宋漸打車快到家時,又接到馬老二的電話,氣衝衝滿帶興師問罪的口氣,追問宋漸是不欺負她了,要不她眼圈怎麼會紅。宋漸說誰欺負她了,你看我像欺負人的人嗎?馬老二說你沒欺負她她怎會哭?宋漸說我哪知道你問她啊。馬老二恨恨地說你等著,要讓我證實你欺負過她,我特麼跟你沒完!說完馬老二就掛了電話。宋漸隻有苦笑。
宋漸心想,不都說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嗎?怎麼這話擱馬老二那兒就不好使了呢?
回到家宋漸跟楊漓說起艾咪的哭泣,楊漓不禁感歎:這都怎麼了,一個哭另一個也哭,我怎麼就不會哭呢?難道我不是女人?不多愁善感?宋漸心說你是未到傷心時,嘴裏卻問:誰啊也哭。楊漓說還能有誰呀,秦可唄。
原來幾乎就在艾咪當著宋漸的麵哭泣的同時,秦可也在楊漓麵前哭訴著。秦可是終於鼓起勇氣找了那個小三麵談。找那個小三並不難,她就是薑軍公司裏的一個業務員。秦可很輕鬆就問到了那小三住處,就在離薑軍公司不遠的一棟公寓樓裏,是不是薑軍為她租的秦可不確定。小三看上去很漂亮,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雖然鼓著個大肚子,但無論修長的身材還是酒窩的臉蛋,竟都有幾分像楊漓。
秦可質問她為什麼奪人所愛,破壞別人的家庭,道德嗎?秦可話沒問完自己反倒先哭了。誰想那小三竟也跟著哭了,說姐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可薑軍是我大學畢業後認識的唯一讓我死心塌地喜歡的男人,為了他我做過三次人流,這次醫生說再流了恐怕以後就不能生育了,說,難道我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孩子被毀了,就道德了嗎?一席話讓秦可無言以對。秦可竟還安慰了她幾句,就離開了。
楊漓講完秦可的故事,忽然往宋漸的懷裏一歪,嘴裏哀怨著:你說這陣子怎麼這麼鬧心啊?秦可的事折磨死人了,你又偏偏撞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唉,你說咱們若能逃離這個嘈雜的世界,去一個清靜的地方該多好啊……哎?楊漓說著忽然又想起什麼:老公,你請個假唄,咱倆去旅遊啊?
旅遊?宋漸意外地看著興奮起來的楊漓。
對啊,就咱倆人,來一次假裝蜜月的旅遊?楊漓眼裏閃著光彩。
假裝蜜月旅遊?宋漸不禁重複了一句。
楊漓沒再說什麼,就那樣滿懷期待地看著宋漸,顯然在等待他肯定回答。宋漸也在看著楊漓,心中卻已翻了幾個個兒。相識和結婚之初,這種追求情調和浪漫的主題,在兩人之間還是很常見的。可隨著時間推移,這令人緬懷的亮色就被柴米油鹽、孩子的養育和工作的奔波所洗涮褪盡了。日子總歸於平淡,兩人似乎也都沒再想。楊漓抽冷子這麼新鮮一下?讓宋漸多少有些不適應。
難道那個一直都沒有回話,反倒退了Q群的視頻男人,是真的察覺了他,他又提醒了她,她已經知道他知道了他和她的事?
楊漓突然來這麼一手,是在修複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