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6 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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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十六,夏七會去郭府看孩子,金陵郭家這邊也被支會過,所以隻當夏七是郭家人。
其實本來京城退了兵,孩子是該送回去的,蘇大學士隻說金陵好些,孩子顛簸受苦,又托人帶了不少銀兩和孩子的玩意過來,隔段時間就讓人傳著孩子的小像過去,年春之時,把孩子的大名也取好了,蘇睿,字子安。都道爺孫親,還是有道理的。
不過夏七看孩子,卻隻是看看,遠遠的,近近的,她不抱他,雖然孩子身上的奶香味誘惑著她屬於母親的天性,她也隻是溫柔地看著這個生得漂亮的孩子。
奶娘是個20來歲的女子,照顧郭家的小公子郭澤和蘇睿,女人碰到女人,最多的就是話了。
“前段時間見到少夫人了,喲,真是漂亮的細娘噻。”
夏七目光滯著,看著奶娘懷裏直向她伸手的孩子,和蘇家兄妹像得很,奶娘唔唔地逗著孩子,“可比那上遊船上的阮娘(紅牌)美多了。”
“她是官家小姐。”夏七有些不悅。
“就是就是啊,仙女似的人哩。”奶娘鼻子蹭了蹭蘇睿的小臉蛋,“看著倒是和小安像得很。”
夏七沒有說話,起身倒了兩杯紅糖水給奶娘,“少夫人說了什麼?”
奶娘見話題有得談,便也來了興趣,隻差沒把蘇晉染那日笑了幾次給算出來了,“少夫人是個好人。”她總結,特意壓低了聲音,有些得意而又不大好意思地指著自己的衣服,“你看這是少夫人特意叫人給我做的,我家相公還誇著好看哩。”
她的相公是張副將。
等孩子睡著了,夏七才走,她揉了揉額頭,說實話,帶孩子挺累的。
天色微晚,上流的歌聲嫋嫋而來,遠遠也是一片燈紅酒綠的模樣,鬼神差使的,夏七想去看看。
金陵對她而言不是快樂的地方,年少時候逃難來了這裏,人情冷暖,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她的父母便是這句話裏的受難者。那對可憐的老實人,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饅頭,冷的熱的,都可以。
夏七很長一段時間不理解這個社會,不公平,不公正,有人高高在上醉生夢死,有人注定成為路邊饑骨。
父母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夏七是自責悲憤的狀態,她想報複社會,人都會這樣,不理解到一定時候就是壓抑,爆發了就是報複,有的人是拿刀子大馬路上亂捅,有的人是當個官腐敗人民,還有的人就是精神勝利法,看個人檔次吧,當然,前提是活下去。
一切還沒有開始,她便遇到了盧將軍。那時候盧將軍還是盧主事,人白手白,標準南方人樣子,看著傲然而又和氣。
“你在偷東西。”
夏七用力甩著這人鐵鉗子的手,“我要活下去。”
盧主事表示同意,“要吃飯麼?”
“我不餓。”夏七已經放棄甩這個人的手,她想不通為什麼這麼細的手會有那樣的力量,“我不餓。”
“怕我賣了你。”盧主事鬆開了手。
“那我便去死。”夏七眉目決然。
後來,盧主事說,就是這句話讓他收了這個行為不正品行端正的孩子。
南方人好細腰,麵目清秀白淨的女子,年少時候的夏七也屬於這樣的苗子,於是便有人牙子找到夏七父母說想買夏七這姑娘,說得大義美好得很,夏七的母親一旁照顧著生病的弟弟,父親聽了沉默著,當夏七大概猜到自己可能和身邊一些女孩一樣下場時,她那老實父親喝了口水,聲音沉沉重,“要餓死,俺們就死在一起。”
她的母親聽了也是低低哭了,緊緊地抱著半昏半睡的弟弟,這個苦命的女人不是擅長語言的人,表達現在的痛苦也隻是虛弱的哭聲。
倒是有骨氣的,人牙子搖了搖頭,他也是善心的人,遺憾地看了眼夏七,留了些銅錢,道,兄弟,吃頓飽飯,也好投個好胎。
夏七最後從那個家學到的,大概就是卑微的父親最後所堅守的。
到了上流秦淮河的三橋,夏七才知曉今日是春分,金陵春分之時,才子佳人有放河燈,播種踏春拜河神的習慣,夏七看著熱鬧一片的人,又聽著四橋那船上有些縈骨的鶯歌,不時一些別有深意的笑聲呻吟聲,隻覺得自己如此格格不入。
她隨著人流去買了幾個荷花燈,年少之時在下流撈過花燈,純屬是為了一些有錢的浪子放著的錢財小物,撈完了再放回去,不遠處一群洗衣服的女人喜歡這些花燈,因為好看。
夏七買了四個,想著數字不吉利,便又添了一個,父母弟弟,蘇晉軒,將軍,孩子,可是剩下一個卻不知道怎麼辦。她眉頭輕皺,心裏其實有數,卻又不願下筆,那賣花燈的中年人笑語,“姑娘可是給心上人?”
夏七看向他,“空花燈可有用?”
“就和人名字一樣,這花燈啊,不寫上那些神仙娘娘看了,可不知道怎麼對號。”
其實想不到下遊便被撈走了,夏七低頭,提筆寫上“望卿安。”三個字,挑了紅神係上,放入花心,隨著又放了銅錢進去。
“夫人,你在看什麼,那麼入神。”
“花燈。”蘇晉染依舊是含笑著看著,“挺漂亮。”
“那我們也去吧,聽說今天祈福很靈的。”
“都是些虛幻的東西的罷了。”蘇晉染側過臉,依舊記著年少時候漂到下流的那些花燈,但看到眼前這丫頭期待的模樣,便讓小廝取了些銀兩給她,“可別忘了時辰。”她說完便又側臉看向窗外,這會兒三橋那邊放花燈的人多了很多,熙熙攘攘,光線忽暗忽明,夏七已經不在了。
她下意識地起身,尋著那人流的路線找那個身影,驀地,撞入了一雙溫潤蕭然的眼睛裏。
哦,是夏七,她聽見自己說,原來你在這裏啊。
作者閑話:
她說大概因為以前太優秀,所以現在所有人都覺得隻要是她就可以做得最好,然而最討厭聽到的,也是這句話。
她活得沒有所有人期待的那麼好。
這兩天很想安慰,但是又怕克製不好情緒,女神的世界畢竟不是我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