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這是金陵。
    盧府，便在城南一些的地方。
    “夏姑娘，京城來人了。”
    夏七點頭表示知道，她把盧將軍的劍放好，跪拜三次，起身出去。此時春日，陽光一片明媚，夏七伸手擋住，一片陰影投於眼簾，她看清了門口那人，那人立於門口，身穿布衣，背著個東西，身子卻是挺拔，是郭家的張副將。
    “夏姑娘。”張副將也是這樣叫她，他言簡意賅，門也沒進，取了背著的長軸給她，“夫人特意叫我帶與你，京城尚好，無需牽掛。”
    “是什麼？”夏七問了句，看到張副將一臉我怎麼知道的模樣，才覺得自己心急，便放慢了語氣，“夫人來看孩子？”
    “夫人已經回京。”副將頓了頓，打量了一下瘦成板似的夏七，不由得同情，語氣有些安慰，“夏姑娘，你若是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告訴我們，身為將士，誰不曾得過盧將軍的恩，能幫的郭將軍一定會幫。”
    夏七點頭，“替我謝謝將軍。”
    送走了張副將，夏七轉身進屋時候，嘴角卻不自覺地彎出幅度，小廝見了有些意外，畢竟這姑娘守了盧將軍的棺這麼久，幾乎沒見她笑過，大家私下裏，也可憐這冷麵熱心的姑娘，怕是盧將軍的死對她打擊太大。
    張副將馳馬到了望磯樓，遠遠便看到依杆而立的女子，烏發白衣，如畫如圖，侍女在她耳旁低語，許是提醒這人回來了，女子抬眼看向他，陽光明媚，眉眼含笑，他忽然想到將軍迎娶這女子那日的話，縱萬般俠骨，怎敵她，嫣然一笑！
    夏七打開那畫軸，麵色暖意頓生，轉眼看到印章，郭項城章，心裏便也明了，蘇晉染你若希望如此，那便也是如此。
    她小心地將畫卷起來，到女子麵容之時，卻又不自主停了下來，嘴角不由得苦笑，偏偏生了女兒身。
    “夫人在金陵要小住一段時間。”
    “？”郭琰馬槍回扣，子彈正中紅心，他回手把住槍，聽著副將說著暫住的地方，眉心輕皺，晉染之前並未提及要在金陵蘇家老宅子小住，隻說去看看侄兒，“聽說蘇家孩兒生的和蘇將軍極像？”
    “我看倒是和夫人極像。”
    “他們倆兄妹一直生的像。”郭琰把槍給副將，“讓人送些用品和把玩的過去，金陵容易叫人生悶。”
    蘇晉染倒是真有些悶，她住的是蘇家老院子，這些年翻修了一次，整體和年幼之時差不多，黑色飛沿，閑雲蒼狗。
    那時蘇大學士還不是蘇大學士，鄰裏的都叫他是蘇秀才，蘇秀才每天最大樂趣就是衙門抄了書回來，帶著一包桂花糕回來，逗逗倆個饞嘴的娃兒。
    那時候蘇晉染就是個縮小版的蘇晉軒，夏天丟一塊兒坐浴桶，一大一小的兩小白丸子，鄰裏嬸嬸看了便是逗樂，“都是福氣的鞋紙兒（金陵方言）。”
    這是蘇秀才時期的畫裏看到的，若是蘇晉染，她大概的印象便是春夏秋冬，哥哥每日故意搖頭晃腦地朗朗讀書，擾得她睡不得早覺，便會到門口走走。若是碰到母親去洗衣服之類的，她便拉著母親的衣角，跟著去河邊。那條河是秦淮河下遊，偶爾漂幾朵花燈紙船下來，總是叫一群洗衣服的婦女樂哄一會兒。
    蘇晉染便隻是看著，她早慧，有時候能聽懂婦女們的話，有時候聽不懂，現在能記住的也是那一句，“蘇娘，你家這細娘，苗子漂亮噻。”聲音水水糯糯，之後便是陣陣笑意。
    自從蘇晉軒戰死之後，蘇晉染就常常會夢到年少的光景，醒來之後卻又什麼想不起來。蘇大學士聽著歎了口氣，他本是樂觀的人，可憐白發人送黑發人，嘴上不說，心裏也自是苦得很，“你哥哥，是想回家了，等到外麵太平些，就帶他回金陵吧。”
    “父親想回去看看麼？”
    蘇大學士笑了笑，微微抬起腰，“也快了，也快了。”不是告老還鄉，而是國之將至，人之將亡，魂歸故土。
    金陵，於她而言是個美好的地方。

    作者閑話：

    後來我常常想，如果我們有不一樣的性別，最開始心動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坦誠一點，但是又覺得不如這樣做朋友，可以在她生日時候最早說祝福，可以送生日禮物，可以理所應當地給她的朋友圈點讚評論，可以小心地保存她所有最近的照片但是又不怕有人知道，也可以，隨意與別人討論她，隨意與她聊天，不聽她說煩惱的事情。
    知足常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