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暮光沉黯，了無生氣。殘存的幾縷夕陽一不在意跌落在窗邊，小心翼翼窺探著裏室的光景。
    房間的色調從某時起改為透著溫和氣息的檸檬色，窗台邊隨意地擱置著兩盆薰衣草。兩米寬的大床中央，一個小小的身影深陷，麵容白皙透明，我見猶憐。
    床頭櫃放著更換了的下午茶，一口未動。綠茶飄著冰涼後的白沫，嵌在墨綠裏，漾著白色的暈圈，像一段慘淡的告白，待收殘局。
    半個月前的噩夢讓剛剛輸完血的身體著實吃不消，宋林在屢次掙紮起身無果後終於隻能乖乖躺在床上。
    門，被推開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個惡魔。他又要企圖以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嘴臉讓自己心軟，這次，不可能了。
    顯然是才到家，一身深灰色的西裝還沒來得及換，就直奔主臥。辛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腦袋裏所有的思維都開始圍著宋林轉，看不見宋林的時候，總是瘋一般地想他。從前處理完黑道上的事後，還總要關注白道上那些洗錢的生意，現在，哪還顧得了那麼多？他隻想宋林，其他的，無所謂了。
    男人一進門就看到了已涼未動的茶點，立馬猜到宋林沒吃午飯。劍眉皺了又皺，思量著用溫和些的語氣，終於緩緩開口：“童媽送的茶點怎麼不吃？肚子裏一天都不進糧食，對身體不好。”邊說邊走向床頭。
    陷在床裏的人兒充耳不聞，依舊閉眼裝睡。
    “我知道你沒睡著，起來吃點，乖。”辛爵盡量放緩聲音，半推半哄，想把宋林扶起來。
    伸手剛觸到，辛爵感覺到對方明顯一瑟，先前的心悸讓他生平第一次不知進退。
    莫名的，兩人陷入了尷尬的僵持。
    空氣由於兩個人輕重不一的呼吸而被劃開了一道口子，明明已經入秋，這個房間卻越發讓人覺得躁悶，辛爵討厭宋林這樣無聲的抗拒，他寧可他無理取鬧，跟他耍脾氣，這樣至少能讓他知道宋林心裏是怎麼想的，而不是像現在，無論他做什麼，都像是個跳梁小醜，自導自演！
    又安靜了五分鍾，辛爵再也按耐不住，動作粗暴地把宋林背對他側躺的身體掰正。
    宋林仍不願意睜眼，眼睛緊閉著力度大得好像能夾斷睫毛，以很小的幅度微微顫抖著，像一對搖搖欲墜的蝴蝶，仿佛在極力忍受著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看到宋林這個樣子，辛爵更是氣得要爆炸，隨即大吼起來：“半死不活的樣子做給誰看？！給我睜眼！”粗暴的口氣呼在宋林的臉上，狹長的雙眼瞪得老大。
    宋林被吼得不得不睜開眼。金屬間碰撞的伶仃聲隨之響起，宋林吃力地抬起纖細的手，皺著眉頭去推辛爵向鐵牆一樣的胸膛，手腕上，是一隻散發著銀白色冰冷光澤的手銬。手銬連接著一條長長的，鑲著幾顆寶石的鐵鏈，鐵鏈那頭，紮紮實實地嵌在床頭燈旁邊的牆上。手銬內側裹了一層又一層軟墊，然而被縛的手腕依舊青紫一片，以白皙的膚色為背景，尤為刺眼。
    兩人皆是一頓，辛爵的目光一滯，眼底的憤怒減了大半，眼神中增添了幾分傷神。
    不知道怎麼說，頓了又頓終於開口：“怎麼這麼不小心，看都腫了。”說著很輕柔地捧起宋林愈加纖細的手腕。
    “別假惺惺，你解開它自然不會腫。”口氣冰冷冷的，連目光都不屑在辛爵身上停留。
    其實每天這個時候，辛爵的喜悅和痛苦都是各參一半的。他總是迫不及待地往回趕，一想到宋林，他下班時間不會拖一分鍾，路上車速會不知不覺加快。但是宋林的態度也總一度讓辛爵抓狂，無端端升起躁火。他極其厭惡那雙眸子裏的不屑和灰暗，仿佛自己是一個可憐而卑賤的窮徒，在某一條走向宋林的路上無盡徘徊。
    “你看我一眼。”辛爵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沙啞，低沉而感傷，連他自己都沒聽出所含的乞求，“我不逼你了，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好啊，解開，放我自由。”宋林扭過頭，目光裏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抬起那隻帶著手銬的沉重的手。
    “不行，除了這個，其它的……”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惡心！”宋林毫不留情地打斷辛爵，他不在想聽到諸如此類的屁話！宋林冷笑，他就知道。那些話說出來連辛爵自己都要不信了吧！
    “小林，除了這個，其它你想要的，我統統都能給你。”辛爵用力地抓著宋林的肩膀，“你知道，我離不開你，我要你時時刻刻都陪在我身邊！”
    “哼，”宋林勉強牽起嘴角，笑得很難看，“你也知道，我隻想自由，除了離開你，我什麼都不想要！辛爵，你是我的噩夢！你在我身邊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從夢魘中解脫！”宋林一字一頓地說出這段話，每一個字眼都咬牙切齒，每一句話都無異於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剜在辛爵的心口。
    辛爵氣得雙手打顫，但仍極力克製著怒火。這個世界上，也隻有宋林還能讓他這麼憤怒，牽動他每一根心弦，似乎辛爵有的一切情緒都為宋林而存在，除卻宋林辛爵便心外無物了，或者說，一無所有。
    “怎麼，是不是很想打我？”宋林仿佛仍不知死活地挑釁著辛爵。
    辛爵看著這張曾經堪稱漂亮，如今卻因諸多原因而顯得枯瘦的麵孔，這是他心尖上的人，現在卻很他入骨了，是那種想要將他扒皮抽筋的恨。起初辛爵以為，愛也好，恨也罷，隻要讓宋林記住他就行。可是時間久了，辛爵發現並不是這樣的，這不是他想要的。他體會到，被愛著的人深深恨著，是一種什麼樣的刻骨銘心的痛苦。他想要宋林愛他，可他發現，做不到了。
    “我不會打你。”辛爵隻覺得頭疼萬分，隨後舒展開一個無法形容的笑，算是無奈的苦笑吧，“讓你的世界變成一個隻有我辛爵存在的噩夢……似乎也很不錯。”天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心疼得在滴血。
    終於，無法忍受這個房間帶來的巨大壓力，辛爵摔門而出，走出房間的那一刻，房內傳出鐵鏈激烈的碰撞聲以及瓷片四分五裂的刺耳聲，而隻有那斷斷續續的低泣才是最最扯動辛爵那處傷痛的。
    辛爵是宋林的噩夢，但宋林，從始至終都是辛爵的美夢。之所以是夢，是因為遲早有破滅的那一天。可是即使夢碎了，辛爵也不可能會放手！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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