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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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原本就灰慘慘的天空,此刻幹脆是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響,充斥了這片林子。前不久的打鬥聲,驚飛了整片林子的鳥。夜弦趴在地上,完全動不了。鮮血爭先恐後地從小腹上的那條好幾寸長的傷口湧出,悄悄地浸潤了身下的土地。她想看看朝歌傷得怎麼樣,卻連頭也不能偏一下。嗓子裏好像是堵住了一口血,發不出半點聲音。這次是真的栽了,夜弦絕望地想。從十二歲至今,殺了八年人的夜弦,從來沒想過被人殺死。過早過多的勝利會使人掉以輕心,最後致人死地。閣主說的真準。雨好像越下越大,全身密密麻麻的傷口淋了雨後,先是針紮般地刺痛,再是細微的癢,就好像螞蟻在身上亂爬,最後,隨著血的流失,仿佛置身寒潭,在一片冰冷中上下浮沉,意識也逐漸不清了。
入眼是煙霧繚繞的佛堂,許多的人走進來,虔誠地下跪,磕頭,再敬上一束香。夜弦靠在門邊,冷眼看著那些人,眼裏盡是不屑。
“女施主不去上一炷香嗎?”發須蒼白的主持走上前來,笑著問道。
夜弦嗤笑了一聲,反問道:“佛祖無能。我為何要敬他,拜他?”住持垂頭打量了一番夜弦別在腰間的長劍,繼而抬頭望著夜弦的眼睛。
人說,以眼窺心。兩雙眼睛的長久對峙,說到底是超越形骸的,靈和靈之間的坦誠。然而世人多讓肉身的欲望,牽製著靈的純粹,即靈為形役。幼童的眼睛,黑白分明,好比是太極圖中陰與陽的存在,相互接觸卻不會混雜。隨著年歲的遷移,黑與白之間的堤壩慢慢崩潰,那是一場名為渾濁的洪水,衝垮了彼此的純粹。渾濁的,不隻是眼睛,更是靈。即衰老,是從靈開始的,而非形。
夜弦驚奇地發現,住持雖已發須盡白,而雙眼卻是一片澄澈的黑與白。那種澄澈,不是孩童有的天真與迷茫,而是一種更為明智的沉穩與慈悲。
“施主方才口中的佛,並不是你真正的佛。你真正的佛,不在這寺內。”住持側過身,看向堂內的大佛,道:“既然這裏沒有你的佛,你又為何還不走呢?”
刹那間鍾聲如雷,灌耳欲聾。
夜弦一睜眼,便知曉自己沒有死。因為疼痛搶先占據了意識。疼,全身都疼,尤其是之前被劃開的小腹,疼得像是有人拿了把匕首在裏麵攪和,血和肉一起翻滾著。夜弦以前也受過不少傷,疼成這樣的,還是頭一回。莫非這就是從黃泉路上折返的代價?夜弦想。疼得坐不起來,夜弦隻能轉轉腦袋,將周身事物掃了個遍。自己躺在一張矮榻上,不遠處是一張木案,案上放著茶壺杯盞和一個銅盆,盆邊耷拉著一塊沾血的繃帶,想來該是自己換下的。夜弦記得,她和朝歌是在經過一片樹林時被伏擊的,林子周遭該是沒有人家的。這麼說來自己應該是被帶到了其他地方。敵人既然有本事做出這麼周密的埋伏,就有本事讓無常閣的人救不了自己,所以,救自己的人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話本子裏講的俠肝義膽的大俠,另一種則是想要利用自己的人。夜弦鬥爭了許久,最終不得不承認前一種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如果對方有所圖,那麼自己以後的日子肯定很慘,說不定兜兜轉轉,救了自己的人到後來還是會殺了自己。這是殺手的命運,八年前閣主就說過了。不過還好,殺自己的人不是閣主,否則她也分不清是該傷心還是害怕。
“吱吖”一聲,木門被輕輕推開,夜弦的心一下子跳得飛快,被子裏的手不自覺握緊了。
“該誇你命大,還是誇我醫術好呢?”來人笑著說。
夜弦側頭看去,那人正逆光走來,爛漫的碎金陽光紋著他輪廓,門外湧進的風,不僅吹來了一陣泥土的清香,還拂動著那人的鬢發。這才想起,已經入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