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錦程眉頭微皺，正思量著這股子無名火的原因。門口的丫頭進來撫了撫身，通傳道：“老爺，邱公子，三夫人院裏派人給公子送東西過來了，說是還禮。”
    施錦程眉毛一挑，轉頭看向暮雨，“你倒是個好人緣，”嘴上說著，心裏正思忖著這小子怎麼還跟三夫人有往來了？
    暮雨剛剛還在因為夏兒的事情尷尬著，這會子寶珠又來湊熱鬧，看看施大老爺的表情，額……不是很晴朗……
    邱暮雨淡淡一笑，對著施錦程道：“三夫人也是有心了，我不過是各個院裏每日都送了些點心，沒想到三夫人竟客氣了。”
    他這麼一說，施錦程的麵色倒是緩和些，“你也不必做那麼多，不是每個人都成你的情。”
    “就是順手的事情，倒是不麻煩，若是我一時興起，過兩年也開個甜品齋。”邱暮雨這話俏皮玩笑，還是第一次在施錦程麵前這般講話，語氣腔調和那輕鬆的態度，都讓施錦程比較受用。
    施錦程不再多言，隻讓丫頭去引著寶珠進來。寶珠不愧是個深宅裏的老人，放下了東西，又讚揚了許多好話，讓人聽了十分熨帖，不僅暮雨賞了個小荷包，就連施錦程也賞了個荷包。
    寶珠回去的路上暗忖著，這個邱公子也確實是個人物，以往老爺可是很少親自打賞各個院裏的丫頭的。看來三夫人還真是慧眼如炬，比起另外兩個女人是識時務的多。
    施乙一路小跑到了廳門口，道：“老爺，宮裏來人了，老太爺讓您和公子過去。”
    宮裏？皇宮？
    暮雨尚且沒有從自己的懵圈中蘇醒過來，就被施錦程拉出了院子。
    在來京城的時候，關於如何接旨以及進宮如何叩拜，見了各位顯貴都怎麼行禮，施乙是事先都教導過暮雨的。隻是暮雨以為對他來說很遙遠的事情，竟然這麼快就發生了。
    到了正堂，一幹人都差不多到了，就是被禁足的李環也出來了。暮雨見到她的時候一愣，然後微笑衝著她點了下頭，卻不料李環這個蠢女人直接甩了暮雨一個冷眼，暮雨隻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並不知道，他讓人送過去的點心盒子在第一天就被李環給扔了出來，去送點心的丫頭回來好生委屈，原本是想著到公子跟前哭訴哭訴的，這事被施乙給攔了下來。施乙知道暮雨是個幹淨心思，這樣的人還是少知道內宅這些汙七八糟的破事兒好，於是就告訴丫頭，以後公子再吩咐往四夫人院裏送點心，幹脆也不用送了，底下的人自己分了便是。
    其實這件事施乙對施錦程倒是可說可不說的，不過看了今天李環兒這幅樣子，施乙心思著找個機會非得去施錦程那告她一狀，讓她平時趾高氣昂的，還總責罰下人，這樣的女人，也該給點教訓了。
    施府一幹人都到齊後，宮人開始按照理單子唱念起來，珠寶飾物十盒、金玉擺件十件、文房四寶十件、雙麵繡屏風四麵、南珠二十顆、貢緞四十匹，還有各地進貢的特產等物，這些都是皇後給的賞賜。若是說多倒也不是特別多，但也是足夠豐厚了，給足了邱暮雨的麵子，畢竟他才是一個剛嫁入府裏的男妻罷了，能讓皇後這般記得，足見施錦程這個弟弟是讓她多寶貝的。
    當年四位夫人同時入府，各個院裏得的封賞卻是沒有這麼多的，之所以偏頗了，也是施若雪在警告各院的那些個女人，不要做不該做的事兒起不該有的心思，她是倚重這個男妻的。為啥倚重男妻？沒辦法，當朝皇後施若雪是個名副其實的腐女好伐，當她知道自己弟弟娶了個男妻的時候，差點逗逼地跳起來，險些早產，可是把皇上和太子嚇了一身冷汗。
    “蘇公公，近來聖上龍體可還安康？”封賞完了，施錦程讓施乙遞給宮人一個荷包，裏麵裝了不少金裸子。
    蘇公公眯起一雙狐狸眼，嘴上道著客氣，然後麻利兒接過荷包塞進袖子裏。施錦程想知道什麼，他自然心知肚明，“陛下甚好，眼見著皇後娘娘的身子越來越重，喜事臨近，最近可是緊張著了。聽禦醫們說，這一胎大約是個公主呢！”蘇公公拿帕子掩了掩嘴，很是一副八卦模樣，小聲接著對施錦程道：“咱家是皇後娘娘宮裏的奴才，自然盡心盡力地服侍著，國舅爺大可放心，皇後娘娘甚好。皇上近日都宿在皇後娘娘的宮裏，太子殿下也每日去皇後娘娘宮裏問安，隻待麟兒吉日了。”
    聽見施若雪一切都好，施錦程也便放下心來。施錦程和施若雪自幼便很是秦厚，算起來，施若雪出嫁已17年有餘。這些年，若雪一人在皇宮裏苦苦經營，朝中也沒有幫襯，太子如今也近16歲，能如此順遂，這背後的苦楚雖然不知，但施錦程知道，施若雪早些年的日子也定是如履薄冰。如今施錦程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多賺錢，用財力讓宮裏的一幹人也有所忌憚，故而在國家一次次危難之時，施家才會一次次慷慨相助。
    “哦對了，國舅爺和新夫人當好生準備準備，咱家出來的時候，皇後娘娘可是說了，過幾日太子16歲生辰，要召國舅爺和新夫人入宮的。”
    “謝蘇公公提點。還請蘇公公移步花亭稍作歇息。”施錦程道。
    “多謝國舅爺美意，咱家差事辦完了，需趕緊回去給娘娘複命，可不敢耽擱了。”蘇公公又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
    “公子真是好福氣，能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看這些個賞賜，可是相當豐厚了。”馬氏笑盈盈地恭維著。這種做法在不論是在後宮還是深宅，都是女人們慣用的交際手腕，但是暮雨是個男子，素來沒有接觸過這些，自然也不會花心思研究這些女人嘴裏出來的彎彎繞繞。
    一邊的李環兒倒是吃一塹長一智乖乖退在後頭當鵪鶉了，可是她看著那麼些東西，簡直眼饞得要咬碎了滿口的銀牙，眼珠子冒著綠光，雙手不停絞著帕子。
    “施乙，東西收進暮雨的院子。”施錦程一句話，登時讓馬氏和李氏瞪圓了眼睛。以往宮裏下來的賞賜，都是收入公中庫房的，各個院裏要是能分個一兩件已經實屬不易。可是今天宮裏下來這麼多東西，竟然明目張膽地如數收到了邱暮雨的院子裏，如何讓人不嫉羨。
    暮雨也是為之一驚，“老爺……這些，我用不到。”邱暮雨這話不假，他的確用不到這些物件兒，且不說他隻是來京中小住，單說那些個飾物擺件，也沒有哪些是他能用得上的。
    施錦程轉頭看向暮雨那雙單純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清澈幹淨。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對上少年那雙眼睛，施錦程的心就像深處在汙濁中忽然得到救贖一樣的溫暖，讓他的語氣都不由自主地跟著暖了些，“收著，日後多方打點，總有用到的時候。”
    暮雨想說，他實在沒什麼好打點的，一來他沒有什麼顯貴親戚，二來他也沒有身份顯貴的朋友，尚未等到他開口，老太爺先說了話。
    “確實該好好收著，自個院裏連件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那也忒寒酸了些。隻這些賞賜真算不得什麼。施乙啊，回頭去庫房裏頭再挑些像樣的物件放到暮雨院裏。”
    “是，老太爺。”
    施天罡這話說完，聰明的知道，老祖宗這是有意為之，讓那些不長眼的都收斂點，愚蠢的則就想著老祖宗是糊塗了，偏捧著一個不會下蛋的。
    暮雨雖然心思純淨，卻並非一個傻的，而且是個很有眼力見的人。一聽到老太爺這麼說了，便是堵住了他的口，便也不再糾結這些物件，隻規規矩矩地給老人家行禮感謝。
    施天罡笑眯眯地捋著白胡子，繼續當他的吉祥物，“小雨啊，你今天做的那個燕窩糕是真好吃，滋補還不膩人，你那還有不？有就再給老夫送過來點。”事實證明，不論是哪個朝代，吃貨都是很好收買的。
    “年歲大了，斷不能貪嘴，當心積食。老祖宗今日便罷了。”施錦程嚴肅道。
    “……那麼一小碟碟，將將兩口。”哎，孩子大了一點都不可愛了，說好的孝順呢？嚶嚶~~
    “老祖宗，您記錯了，小爹爹給您裝了我們三份的量呢！”夏兒並不知道自己在補刀。
    “……哪有，一碟碟而已。”
    “不可能的，老祖宗，小爹爹裝盤的時候，我和哥哥都在廚房看著哩，絕對沒錯的，給您的比二娘三娘四娘的都多呢！”
    “……額……我歲數大，飯量自然大。你看，我比你們大了幾十歲，多個幾十倍才對。”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某吉祥物很沒有自覺地當著孩子麵胡說八道。
    夏兒眨巴眨巴眼睛，覺得似乎有點道理，於是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冬兒一臉黑線，不知道說點什麼好，幹脆抬頭望天，不予回答。
    “嗬嗬嗬~可不怪老祖宗貪嘴，實在是邱公子這手藝太好了，就連我這嘴啊，都給養刁了，餓不餓的，總想著吃上兩塊呢！”江氏在邊上逗趣兒，她倒是還挺喜歡暮雨的。暮雨的年紀跟她弟弟相仿，又長得標誌，還是個沒心思的，左右她是早就知道他們家老爺的心是哄不住的，自然也沒有跟暮雨敵視的意思。
    施錦程聽了幾人的話，眼睛就停在暮雨身上挪不走了。以往他在府裏的時候，一個個都跟見了閻王似的，可是沒有誰敢當著他的麵這麼俏皮地說話。現在的氛圍真的很好，氣氛都暖融融的，這才有了點家的味道。
    一陣秋風吹過，涼意甚濃，暮雨身子單薄，不由打了個哆嗦。施錦程皺了下眉頭，下意識地順手從招財手裏接過了披風就披在了少年肩頭。
    暮雨的臉瞬間通紅，小聲道：“老爺，我自己來。”
    “無妨。”施錦程慢條斯理地係著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