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 章 窺伺(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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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擺脫誘惑的唯一方式:是臣服於誘惑。
    我,與自己的本能,一邊和解,一邊對峙,相愛相殺。抗議無效,掙紮脫力;隻有俯首稱臣。
    因此,後半夜:我,不停地處輾轉反側,無法成眠狀態。
    第二天早上,想當然的,我起得很晚。等來到樓下餐廳,已經是該吃午飯的時候了;苑揚波,早已讓采揚派車給送回去了。
    明知道,采揚並沒有發現昨晚,我略顯齷齪的“聽牆根兒”行為。自己,仍然做賊心虛似的,不敢正眼看他。最是,在他給我夾菜,盛飯之時,總會不能自已聯想到,他上瞞下騙,偷偷給我喂藥的事實。心裏,終歸是不舒服的。
    對於,他夾到我碗中的食物,味同嚼蠟般吞咽的同時;又時刻感到如鯁在喉。
    我想:我與他之間,還是有了一些芥蒂的。
    不想去責備他,不想去猜忌他;可,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很小人地對自己煽動著負麵的情緒——你,便真的相信,他是純潔無辜的嗎?他,沒有個人的險惡用心嗎?如果真是為你好,你的記憶,你過往的人生,又去了哪裏?那些,亂七八糟的藥物,也許會讓你維持表麵上的健康;可是當初,誰,又是造成你精神錯亂的始作俑者呢?
    自閉。
    那時常閃現在夢境中的兒時麵貌:你,是一個笑得天真浪漫,無憂無慮的孩子。看起來,完全不是一個天生的“自閉症”兒童。直到,那些至關重要的記憶,在幽深的時光裏被無限期的深埋,屏蔽;你才變成了現在的你。一個,你全然陌生的,得花費全身精力,一往無前的果敢,去重新接受,並且去認知的自己。
    被毀滅性的,強行格式化的記憶,到底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去呢?
    弟弟,瞧著我一副三心二意,萎靡不振的神遊之態;麵上浮現出一層暗自憂忡的神色。
    他很緊張地追問我,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我,自是不能實言相告,隻得推說,晚上大約受了涼,有點不太舒服而已。為了這個臨時編湊,信口胡謅的借口,采揚又興師動眾地折騰了一趟,我家的私人醫生;還有,家裏做工的阿姨。
    私人醫生,皺著眉頭,臉憋得像是得了便秘一樣;絞盡腦汁給我檢查了半天,也沒瞧出我哪裏像是著涼了。我知他是無故受累,自覺理虧,全程低眉順眼,配合得很,內心覺得自己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
    醫生,最後沒有辦法,隻好重點強調了一遍,我的體質適合清淡一些的飲食為佳;又以免疫力較低為由,開了一大堆維生素。這些,維生素123456,屬營養型的保健食品,不但可以補充營養素,而且還能讓人吃飽。我,倒是自有主意:除了口味有點外之怪,埋在花土裏漚肥,是不錯的。
    為了體恤人家的不易,我很樂意地接受了他的建議。
    送走了私人醫生,吩咐了阿姨要特別注意的各項事宜;見我精神頭尚好,弟,也要回公司,忙他的工作了。
    這幾天,采揚已是非常難得的享受了他的假期。雖然,沒有去任何風景宜人的度假勝地,隻是陪著我煙火人間,柴米油鹽,地過了一段相對安寧,愜意的普通居家生活。而,我們倆個人,內心之中俱是十分的滿足和快樂。
    從采揚,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可以讀得出來:他對這樣的生活,意猶未盡。
    但,偏是我們,都有這番覺悟:安逸,且美好的平凡生活,我們隻能品嚐,隻能拿作偶爾的消遣;無法,成為常態。
    因為,身上所背負的東西,太多了。
    采揚,又要東奔西走,各處出差。家,永遠是他,一個短暫的休息站。
    我,對著他,大大地綻開了笑容,“你去忙你的去吧……。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睡眠與死亡之間,有很多相似之處,中間隔著一條並不分明的界線。據說,隻有幸運的人,隻有那些平生積善,積德之輩;才能有幸在入睡的間隙,魂歸冥曹,得了善終。從此,了無牽掛,了卻生老病死的輪回之苦。
    人睡,如小死。
    天大的事,睡醒一覺,都會變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人,沒有必要害怕黑暗;黑暗,對於渺小的人類而言,是有強大的治愈功能的。
    “記得,每晚睡前喝溫牛奶。”采揚,眉毛半彎,笑眼眯眯,樂得人畜無害。
    “好。我記下了。”
    心,不可自抑地“咯噔”顫栗了一下下……。我,仍然笑得若無其事,口頭上答應了他。
    采揚,獵獵風姿,走出了小樓——同以往無數次一樣,坐上了他的加長版豪華座駕,卷起一路風塵,揚長而去。
    我,立在窗前,半個身子躲在窗簾的後麵,默默地目送著,他的背影……進而,從心底裏,無由地升起了一股無可奈何,又無法明說的悲愴。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一別,山長水闊,天遙地遠;而我,再也不可能做回從前的我了。我,再不能對著采揚,傾肝吐膽,毫無保留。信任,建立不易;隻要出現一點點的裂痕,都會被無限的複製,放大。然後,一生二,二生三;越來越破洞百出,最終導致信心的全麵瓦解。
    所謂“破窗效應”,就是在辯證地給我們講了這麼一個,較為殘酷的現實。
    不可否認,我的心頭,係了一個結:一個以藥為引,一條條,一根根,千思百轉,不知其由的絲線,盤根錯節,打成的“死結”。假如,我找不到解開心結的那根線頭,那它將是紮進我心窩裏一根利刺,時時戳穿,刺痛著我的血肉。讓我,血流不止,疼的壓抑。
    采揚飛去別的城市的幾天之後,我的手臂也拆去了夾板,複健的物理治療,亦初見成效。
    他照例會每天打電話過來,詢問我的近況。沒有再特意提起那杯,讓我們關係出現微妙變化的,像是被下了詛咒似的“金蘋果”,一樣神奇的溫牛奶;也沒有再談起那位要搬進別墅裏,陪我做伴的未婚妻了。
    趁著這事兒,尚且沒到勢在必行的程度;我決定,自己親去找杜家的長輩們談談,肯求他們尊重采揚的選擇。
    即使,這對於我,的確是有點自不量力。
    但是,杜采揚,是我弟弟。是世上,為數不多的一個,我值得為之奮不顧身的人。
    我,若是想要正大光明的走出別墅,沒有充分且合理的因由,是沒法做到的。就更別提,還要大搖大擺地去杜家大宅。理論上來講,這事兒比擺脫地心引力還不切合實際。
    自從,采揚費盡心機地把我從杜家的接出來,我出現杜家大宅的次數,堪比獅子座流星雨發生的概率。少得屈指可數的幾次,也必是在采揚的全程陪護之下;其謹慎的態度,像是美國總統訪問非洲難民營一樣。
    其實,在杜家大宅,住著我的大伯和四叔,還有他們的孩子。裏麵,並沒有洪水猛獸,或者妖魔鬼怪。隻不過,我整個無望的青少年時代,都是在那座囚籠裏,苟延殘喘;而采揚,又是在那裏接受了仿如煉獄一般的人格淬煉。所以,等到采揚有能力,掌握話語權時,便急不可耐地帶著我,逃離開了。
    換句話說,要想去見大伯,必須得由杜家的人出麵,來接我才能成行。
    采揚,新送我的腕表式手機,我一直很聽話的隨身戴著。
    鼓足了勇氣,連接那個從沒有膽量撥過的號碼,局促不安地等待著,那個在生命裏既熟識又生分的人。
    電話通了之後,是跟隨在大伯身邊,在杜家服務了近三十年的老管家——齊叔,拿起了話筒。
    我,磕磕絆絆地總算表達清楚了自己想要見大伯的想法,請求那邊派車來接我,說是有要緊事要和他商量。
    齊叔,聽過之後,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這,和他平日裏謹言慎行的作風,多少有點出入。他說,等大伯定下了時間,會派人來接我的。
    我,撂下電話;很慶幸自己的心髒,沒有直接從口腔裏跳出來,也算是曆史性的一大進步。
    要知道,從小到大,我是從不敢單獨麵對大伯的。他,留給我的陰影太大,印象太深:他,太權威,太莊重,嚴肅;高高在上,令人望而生畏。
    第二天上午,近十點鍾,杜家那邊的車,就到了。
    保鏢給采揚打電話,足足請示了有十分鍾,被罵得臉都快成了豬肝色了;我,才獲準上了車。
    采揚,在電話裏很不高興地質問我,去杜家大宅幹什麼。為了平息他的怒火,也為了盡量避免傷及無辜;我隻能扯謊騙他,說是大伯接我去吃午飯,有話要交代。
    這個欲蓋彌彰,毫無科技含量的謊言,差點沒把電波那頭的采揚氣瘋了——他,很無語地緘默了三秒鍾,悻悻地掛了電話。
    這一回,連那些總是放心不下的叮囑,也一並省略了。
    我,知道:弟,生氣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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