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內，常宣正在用鹽水漱第三遍口。帳簾猛地被撩起，果不其然她那嘮叨的大哥風一樣的衝了進來，開口便道：“我要宰了那畜生！”
    常宣倒是心平氣和，有條不紊的繼續漱口。
    常昊看不下去，開口怒氣直衝雲霄：“我聽將士說你是主動迎上去的？你！你還知不知道廉恥！”
    常宣換了水，開始漱第四遍。
    常昊還在一邊念念叨叨：“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女子，不僅如此還是我們大梁的長公主？平時性子野也就罷了，這種時候也犯糊塗？！好在知道這事的士兵已經被我押下了，不然你這要是傳出去可怎麼辦！我們巴蜀的臉麵往哪擱！難不成你還要嫁給那殷商太子不成！我說你倒是說話啊！想氣死我不成！”
    常宣這才擦擦嘴，不緊不慢道：“兄長這話就見外了，當初是你教的我武功還偷帶我來的兵營，我以為你早就做好我成不了尋常女子那般的準備了。”
    “那你還準備嫁人嗎！”常昊怒氣衝衝道。
    常宣扭過頭來看他，開口清脆道：“我要嫁的人，自然不會在乎這種事。否則，也不配我嫁他。”
    “你……哎。”常昊看她半響，怔怔無語。他自是知道自己這個小妹從小便異於常人，人家小姑娘都喜歡繡花撫琴，她偏愛舞刀弄劍，更是在八歲時候偷偷跟自己去了兵營，從此徹底遠離了尋常女子之路。自己無奈隻得教她些功夫想著防身，不料她竟是天資聰慧，一套劍法耍得落花流水，武藝之路也越拓越寬。終於在三年前，她竟有膽請聖旨赴邊征戰，到現在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說服父皇的。
    常昊越想越頭疼，幹脆轉身往外去：“罷了罷了，以後你的事都別來煩我！自己看著辦！”
    常宣抿唇一笑，在身後遙遙道：“謝皇兄體諒，小妹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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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看到黎夜澤時，他的樣子有些狼狽。雜草滿身，衣衫也有破裂的坐在地上。估計軍中有人知道他做的事後，暗自給了些苦頭。不過他倒是一臉從容淡定，這也是讓常宣稍微欣賞的一點。
    不過此時在常宣麵前，卻不知為何又換成一副倨傲又戲謔的模樣，明明已為砧板魚肉，卻還不知好歹的開口：“堂堂一國公主竟然主動向男人索吻，下一步可是打算獻身了？”
    常宣一臉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心想，這殷商太子年及弱冠，加之從軍幾年心性比常人要沉穩些，但也隻是表麵上吧，麵對女子，竟是如此模樣。於是她笑眯眯道：“你再用這麼齷齪的眼光盯著我，我就把你和你身下的小兄弟，一刀兩斷。”說完還意有所指的往下看了眼。
    “你敢！？”黎夜澤沉聲威嚇。
    “為何不敢？”常宣倒是笑得一臉輕鬆愉快。
    “你就不怕我父皇起兵滅了你巴蜀！”
    “不必嚇我，也不用虛張聲勢，”常宣聲音懶懶的，卻成竹在胸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你雖是太子，卻還有兩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吧？我若是和他們達成協議把你給做了……”常宣莞爾一笑，繼續道，“我想他自然會幫我排除所有麻煩，並且給我不少好處吧。”
    “……”黎夜澤黑沉著臉，無話可說。
    常宣自然不急，她翹著腿坐在不遠處的木椅上，自顧自的沏茶喝。這軍中雖沒有她最愛的君山銀針，但有苦茶也好的，讓人在愜意之時也盡品苦澀，保持清醒。
    終於，約半柱香的時間後，黎夜澤一番思慮後開口道：“你放了我，我和你簽和戰書。”
    他自是知道巴蜀和殷商這幾年邊境之爭有多麼勞民傷財，而巴蜀皇帝一向愛民如子，若不是事關國土也不會如此強硬對峙。想來之前兩國也有和約在身，卻因為自己的父皇野心太大強行毀約，才有了這一戰數年的邊境之爭。但無論如何，此時，對巴蜀而言，對兩國而言，和戰都不失為最好的解決之道。
    哪知常宣連頭都沒抬，便一口回絕了：“不必。抓你做質子，一樣可以和戰。”
    不料黎夜澤卻唇角一勾，同樣回得幹淨利落：“你也說我有兄弟虎視眈眈，我父皇更不可能讓一個質子做太子。可若是他們做了太子，便不會顧及我的性命，到時為有所表現，一樣會重拾打仗這步棋。”
    常宣聞言手下頓了頓，略一思忖終於抬頭，道：“若放你回去，你毀約了怎麼辦？”
    黎夜澤往身下一瞥，笑道：“如若毀約，便如你所說，和我小兄弟一刀兩斷。”
    常宣起身，盯著他負手在他麵前走了兩圈，眼中精光一閃，道：“說的嘛，很動人。但，口說無憑，不若立下字據，若你日後毀約我便將之公之於眾，想來如此，一國太子為報私仇，毀約在先勞民在後，屆時必然全民暴動，於我巴蜀也有益的很。”
    黎夜澤點頭道：“可以。”
    話閉，竟見常宣立刻從身後拿出紙筆來，臉上笑得像開了花一般燦爛，道：“等你許久了，這便開始吧！”
    黎夜澤這才後知後覺，竟是被這小妮子套了進去。眉眼略沉，盯著常宣一臉得逞的模樣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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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此，這份字據我便收下了。”常宣將紙拈起來吹幹上麵的字跡，完事後點點頭，小心的折好收進衣服裏。轉頭看到黎夜澤正盯著自己，不禁一愣，“倒是把你忘了。”說完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劍。
    黎夜澤頓時臉色一沉，道：“你要做什麼？”
    常宣拿著劍上下比劃著，同時壞笑道：“你這麼完整的回去好像也不太好，會有人懷疑你賣國通敵。不如這樣，我送你幾劍，回去也好交差不是？”說完不等黎夜澤反應，劍光一閃，端的是行雲流水，強弱有度。
    待到收劍歸鞘，黎夜澤身上已是大大小小傷口無數，看上去甚是嚇人。但其實他自己清楚，不過是些皮外傷，劍傷深淺正好，並未傷了筋骨。
    常宣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又順手把綁住他的繩子劈斷，開口爽朗如三月清風：“請吧。”
    黎夜澤活動了下手腳，又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狼狽外加小傷無數，忽然不依不饒起來，道：“你這若是再深一點，我這胳膊可就廢了。”
    “放心，若是連這點力度也掌握不好，我也不必掛著將軍的名號了。”常宣聳聳肩。
    黎夜澤看了她許久，終於抬腳準備離開，畢竟這小妮子古怪得很，恐遲則生變。
    臨到帳前常宣忽然叫住他，聲音懶懶的，卻聽得黎夜澤心中一緊。
    “對了，差點忘了，把你們安插的奸細一並帶走，這樣才更像是一出營救的戲碼。當然，最好在中途把他們幹掉，這樣除了你，殷商便無人知道你到底是如何逃脫的了。放心，我嘴巴一向很嚴，隻要你遵守約定，我定不會說出去，還可以暗中幫你鞏固地位，直至你登基。”
    黎夜澤聞言深深看了常宣一眼，其中意味不明，卻留下絲警告的味道。
    常宣不以為意，揮揮手道：“勸你還是在我未改變心意前離開，不然挾太子以令兵退也不失為一個好出路。”話落再抬眼看去，黎夜澤已消失在這帳營中。
    常宣眼中深意漸濃，唇角一勾，呷下一口茶，道：“嘖，先苦而後甜，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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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昊進賬時，正看到常宣雙腿架在桌上愜意的喝著茶，頓時火起罵道：“把腿放下來！看你什麼樣子！還有一國公主的自覺嗎？”
    常宣動也不動，開口懶懶的：“好了，你不是說不管我了。”
    “你要是私下有一點與大臣當廷對質的樣子，我也不用這麼費心！”
    常宣低頭喝茶：“皇兄，此時又不在朝中還端那架子做什麼？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喜的。更何況此時遠京離十萬八千裏，鬼才來管我。”
    “你說誰是鬼！”常昊怒目而視。
    “好了皇兄，我幫你練好了兵，你又不許我出戰，總要讓我過得舒坦些吧？更何況，你來找我隻為了囉嗦這種小事？”常宣看他一眼慢悠悠道。
    “哼，”常昊甩袍坐下，雙眼注視著常宣，沉聲緩緩道，“黎夜澤跑了。”
    常宣點點頭，捧著茶碗繼續喝茶。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常昊一雙漆黑的眼死死盯著她。
    “說什麼？”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他跑走之前，你去過關他的營帳？怎麼就這麼巧，你去完他就跑了？”常昊冷著臉說完。
    常宣這才放下茶碗，泯唇一笑，道：“皇兄聰慧過人，自然看得出。”說完從袖間拿出一張紙遞過去，“你看。”
    常昊接過去一眼掃過，眉間漸漸攏起：“和戰書？”
    “沒錯，這便是我和那殷商太子的交易。”常宣重新捧起茶碗小口慢啄著。
    常昊皺眉思忖片刻，問，“他若是毀約呢？”
    “自然是不能讓他毀約的。”常宣意味深長接下話，轉頭眼中精光一閃，“要派個人去盯住他。”
    “誰？”常昊問。
    常宣低頭喝茶，不說話。
    “你不會要自己去吧？我告訴你想都別想！”常昊猛的拉下臉來。
    常宣一笑，道：“皇兄多慮了，我怎會做那以身犯險的傻事？”
    “哼，沒有最好。”常昊這才緩了臉色。
    不料數個時辰後，當常昊到處尋不到人影，繼而看到桌上留下的字條後，終於青筋暴起，一掌拍翻木桌，大發雷霆。
    “給我去把常宣追回來！！！若有反抗，直接出手，不必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