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後，謝川離到達莫戈城。
    一路不停歇地北行，幹燥的罡風刮過在南方滋潤的不錯的皮膚，現在挽起袖子，小臂上已經有了幹裂，膚色也不在白皙。
    風沙無孔不入，發隙裏，領口裏，眼睫上，拿手指抹一把臉，能摸下細細一層塵埃。
    他那張玉雕般張弛有度的臉已經被風沙磨得粗糙，薄唇本來轉折明快，線條利落，也因為幹涸而破壞了那種剛毅美。
    從前如玉雕，現在卻如同岩雕，即使光潔不足，卻硬朗有餘，好似風沙洗掉了原來稍有的一點稚氣和因為養尊處優而擁有的精致華貴，剩下粗糙的線條和凸顯的棱角，似乎是一夜之間擔負起提前來的好幾個年歲。
    謝川離順利進了城，開始照著地圖尋找樨泓閣的雁窟。
    莫戈城裏有一條斜著貫穿全城的六曲河，發源於扶次沙漠中的金烏泉。不過大漠常年不見雨水，這條河流曆經千溝萬壑來到莫戈城，已經被路上的稀鬆黃土吸幹了血，所以莫戈城裏的六曲河看上去也就是一條小水溝，兩步就能跨過去。
    根據地圖上畫的，莫戈城裏的雁窟大概就在河流第三個拐角附近。
    明明是一個風沙長長光顧的邊隅小城，偏偏要偽裝成江南水鄉的樣子，一條窄窄的河道裏還要行船，若是兩船相遇，還得費一番功夫錯身而過，要是兩條船都不是那麼苗條，那就有可能兩條船全都卡在水道裏。
    河道上每隔兩三裏路，就能看到一座拱橋，隻是河流實在是太窄了，橋身拱起的弧度讓人覺得脊椎疼，要到對岸去的人寧願跟船工打聲招呼，踩著船板跳過去。
    可見這裏的人對南洛的風情是有多向往。
    顧不得想這些，謝川離戴著兜帽，沿著河流尋找雁窟的所在。
    “船工！往西北走麼？”
    “最後一趟了，載完收工……”
    “成！”謝川離跳上去，與上了年紀的船工相對而坐，並遞上一兩銀錢。
    船工老人收錢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眼他的手，說道：“少俠是從南方來的吧。”
    謝川離看了看自己明顯白出一倍的手，點了點頭。心中同時也咯噔一下，責備自己做事草率，沒有做些偽裝，要是事情露了什麼馬腳，自己的身份很容易被捅破。
    那船工突然掏出了一個小瓷瓶，說道：“這裏白天太陽毒辣，你們南方人容易曬得皮開肉綻，這是磨了黑蚌油，你晚上塗一塗，白天就不怕曬了。”
    船工的聲音很和藹，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好像僵住了一樣，像他這個年紀，嘴角笑的時候，眼睛上的細紋竟然沒有變多！
    謝川離還沒來得及道謝，船工就拉過他的手腕，主動倒了一點在他的皮膚上，塗勻了之後，皮膚比周圍沒塗的地方要黯淡。
    謝川離突然想到了它的第二個用處，把這個塗在臉上和手上，不就可以混成北方人了麼。
    不過這船工怎麼跟他這麼熟絡，以防萬一，謝川離的手一直按著腰間的短匕，如果這個船工並非普通人，可以一刀解決了他。
    心裏生出這個想法的時候謝川離被自己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自己也變成草菅人命的屠夫了。
    船身突然間重重地晃了一下，謝川離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要抽出匕首。
    “抱歉啊，天色暗了，看不清路。”船工好脾氣地解釋了一句。
    謝川離暗暗鬆了一口氣，隻是撞到了河岸而已，這裏的水道最多隻能容得下兩隻船同行，要是技術不熟練，遇到拐彎處還真容易撞上。
    “前輩搖船搖了多少年了？”謝川離開口問道。
    船工謙虛一笑：“你看我這把胡子，這張老臉，我在這有二十年了……”
    說完，船工悠然自得地搖著擼，把他載到了李子巷。
    謝川離謝過船工，上了岸，看這地方燈紅酒綠，笑語陣陣，不會是條煙花街吧。
    他一隻手按住了額角，開了百米洞明，仔細地看過每一座樓閣。
    盡頭那座三層角樓的簷下掛著兩盞燈籠，外麵的白紗上繪著日月同輝圖案。
    樨泓閣的四位影子殺手都不算是底牌，兩位冥神——太陽燭照和太陰幽熒，才是真正的大佛。
    一陰一陽，一日一月，正是樨泓閣的標識。
    “哎呦，這麼俊的小哥……”
    煙花之地有人這麼輕佻放蕩地挑逗他，本來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可是……可是……發出這一聲醉人骨頭的浪笑的人，是個媚態十足的男人！
    那兔兒爺當場就把那雙塗滿了脂粉的手伸進謝川離的衣服裏，手指輕輕劃過男人結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