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江城作為帝國的心髒仍然沉穩有力地跳動著。
    她的血脈四通八達，人們為了不同的目的奔赴到這繁華京都，也為了不同的理由帶著不同的表情離開。
    來了什麼，走了什麼，變了什麼，不起眼的蛛絲馬跡，秋毫之末，都淹沒在熙熙攘攘的喧囂與砸他紛繁的腳印裏。
    就要到年關了。
    這一年皇家給群臣的賞賜是往日比不了的，當朝皇帝朱霆鈺自登基就重文輕武，而今年，這尊天平竟然微妙的平衡了。
    朱霆鈺放了些兵權給當朝的大將，又紆尊降貴地拜訪了一批早就告老還鄉的老將軍。
    年味著實濃，可也掩蓋不了從北方蔓延過來的硝煙味。
    李長頌平時呆在梅桑落的未夕穀，可架不住顧渚晨三天兩頭的來罵街。
    即使自己半年不沾書本，憑著天資聰穎和十幾年的功底，不出意外他也能在結業考試中拿個頭名。書院裏有個規矩，凡是在結業考試中拿到前三甲的學生，他們的帶課先生都會拿到一筆不菲的獎勵。
    顧渚晨那個財迷，是把自己當成搖錢樹了。
    顧渚晨罵街也罵的大義凜然，鐵骨錚錚，完全讓人想不到他那俗氣齷齪的小算盤，反倒是李長頌貪玩任性，辜負了他這個做老師的一片赤血丹心。
    本來有梅桑落擋在前頭，顧渚晨也不好硬搶人，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李長頌的庇護星突然有一天要拋下他了。
    那天他正在逗鳥呢，青鸞這些天也跟他熟絡了，還會用嘴巴親昵地蹭他。李長頌看在青鸞這麼會討好人的份上，給它加了平日裏兩倍的桃幹。
    梅桑落突然一反常態，抽走了盤子裏的桃幹，嚴肅地說不可以吃這麼多。
    青鸞蔫頭耷腦的，李長頌問道：“可是以前我也經常給它吃這麼多的。”
    “你記著，桃幹每天最多乘一盤，酉時之後不準吃蜜棗，酉時之前可以吃，但不準超過五顆。想喝酒的話，每次隻能喝一盅，每個十天讓它喝一次。看著它不要靠近那片夾竹桃，花粉有毒。雨天把它放進屋裏，淋了雨會生病，辰時到申時可以放它出來。記得喂水，加一點點鹽……它還喜歡吃xx，xx，xx，但是不能吃太多，它不喜歡吃xx，xx，xx，但是胡蘿卜必須每天喂……記住了麼……還有，每兩天幫它洗一次澡……”
    李長頌：“……”
    這是托孤的節奏嗎？
    “看見那座山了嗎？”梅桑落指了指雲氣繚繞處。
    李長頌揉了揉眼睛，搖搖頭：“沒看清楚。”
    “哦，忘了你沒開洞明眼。我要去裏麵閉關修煉，十天之內就回來，你不要過去，上麵有一種赤目長尾的大獼猴，會吃了你的。”
    李長頌：“……”
    梅桑落去後山的冷泉沐浴了一次，帶上一卷破破爛爛的書就走了。
    李長頌看那殘卷十分眼熟，好像就是那天看謝川離在燈下拚湊的那一卷。
    順便又想起他被美男子抱著睡的情景。
    往事不堪回首。
    梅桑落前腳剛走，顧渚晨後腳就趕來了。原來李長頌都是半個人躲在梅桑落身後的，現在可沒處躲了。
    想想自己可真夠窩囊的，謝川離永遠不可能躲在他師傅身後吧。
    顧渚晨看著他的眼神像看一隻逃到懸崖邊上無路可去的小鹿，李長頌咬了咬舌尖，艱難地做出一個拘謹的微笑。
    顧渚晨得意一笑：“你留在照顧誰啊，還不跟我走！”
    李長頌指了指啃胡蘿卜啃到吐的青鸞，怯怯地說：“它。”
    青鸞哇的一聲，尖嘴裏露出一大攤胡蘿卜渣。
    “行了，鳥見到你都快吐了，還不快跟我走。”
    李長頌站著沒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顧渚晨一步步上前，李長頌覺得那壓迫感極強的氣場一點點將自己捆綁。與其這樣，還不如被他痛快淋漓地罵一頓。
    顧渚晨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別逼我。”
    李長頌心想你還真有自知之明。
    顧渚晨竟然破天荒地沒動口，直接上手拖。
    李長頌像是被一隻野馬拖著，完全拗不過顧渚晨，沒想到一把老骨頭，手勁還這麼大。
    “等等，梅桑落去哪了？”顧渚晨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李長頌指了指雲氣繚繞處，還好心補充了一句：“老師不要上去找他，那山上有吃人的獼猴……”
    顧渚晨：“……”
    突然間李長頌的的眼角被按住了，一股綿軟卻又堅韌的力量注入了他的眼睛，好像整隻眼珠被裏裏外外洗了個透。
    眼前的景物混混沌沌，騰挪變換，最後終於出現了一點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