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川離沒看見少女含情脈脈地眼神，上下左右皆是白色，好像被埋進了雪中，渾身冰涼一片，如同冬天的罡風裹挾全身。他聽見自己低低地叫了一聲師傅，就失去了平衡。意識也湮滅在侵入四肢百骸的寒氣中。
    梅桑落終於兜不住眼中的擔憂，橫抱起不省人事的少年。
    謝川離手臂上的刀口上竟然凝結了一層霜花。血液變成暗紅色，梅桑落把手指放在謝川離小臂上的血脈處，眉頭上當即寫出一個川字。
    毒匕寒月刃來曆不淺，據說西南有蒼梧雪山，主峰的山腰上有一座冰墓穴，傳說是山神雪侖的埋骨之處。後來烈日暴曬八十一天，冰穴融化，雪侖的屍骨化為八十一柄彎刀，世人稱之為毒匕寒月刃。刀鋒如冰，奇寒無比，遇草木則草木早凋，遇血液則血脈凍結，氣息受阻。
    梅桑落看著謝川離臉上的血色漸漸退去，再摸他的身子，好像他抱著的……是一塊冰雕。
    顧渚晨遲到了，看著早已經進入學堂的學生們如同那奇石林，各種怪狀，應有盡有。
    有人睡的天昏地暗，口水流了一桌，更過分的是把口水流到課本上，沾了一書的蔥油包子味；有人幹脆站到了桌子上，拿著一隻毛筆去捅在牆角占山為王的大馬蜂；有人腰杆挺直，筆耕不輟，顧渚晨剛要讚許，就看到九宮格裏塞滿了一隻隻栩栩如生的小王八。
    正所謂五十步笑百步，李長頌十分感覺自己遲到的罪行跟這些比起來，簡直就是芝麻比西瓜。這麼想著，他還真就笑出了聲。
    顧渚晨猛然回頭，聲音不重不輕：“你給我滾回座位上去。”
    之後，顧渚晨電光火石之間抽走了那一張“王八圖鑒”，那倒黴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顧渚晨氣沉丹田，聲如洪鍾，開嗓念起了黑名單：“趙北，王東，孫南，李西……到前麵去！”
    被念道的學生蔫頭耷腦好像被流放的凡人，三尺講台就是迎接他們窮山惡水，嗤嗤嗤三聲脆響，王八圖鑒被撕成方方正正的九塊，每一塊上都有一個縮頭縮腦的小龜，顧渚晨把九隻小王八貼到九個搗蛋鬼的腦門上。說了一句“不錯”，就跟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拿起了聖賢書，講課。
    一排人體畫軸在那站著，沒有人把心思用來聽課。李長頌也不例外，正在判斷哪隻王八畫的比較像，最後覺得都不過爾爾，隻有樣子沒有神韻。
    一刻鍾後，李長頌把眼光移向了窗外，這一望把他嚇了一跳，窗台上的一盆劍蘭好像成精了似的上下抖動，李長頌伸出脖子去，發現花盆下麵蹲著一個藏獒似的少年。
    梅空雨輕輕地拿下花盆，小心翼翼地把腦袋移到窗台之上，正好對上李長頌瞪得像銅鈴似的眼睛。他差點一屁股蹲到地上，在這個小鬼麵前失了態著實丟人，梅空雨的臉一冷，用眼神告訴李長頌：別出聲。
    李長頌看見梅空雨外袍穿的十分隨意，還露出了裏麵的黑色裏衣，身上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桂花香，這個氣味，李長頌熟悉的很，隻有梅桑落種的桂花才能發出這種甘冽清甜的香氣。別人可能分辨不出同一種花的花香有什麼區別，可是他打小鼻子就靈。
    梅空雨雖然肥頭大耳虎背熊腰，但是身手卻矯健得很，一個翻身，就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學堂的地板上。甚至周圍的幾個學生都沒有發現屋裏多了一個人。反倒是顧渚晨拿書的手抖了一下，李長頌也不知這個精明的老頭發現了沒有。
    突然間書院的門被推開了一道縫，然後門縫裏鑽進一陣淩厲的風，一個影子一閃而過，最後停在了顧渚晨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