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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哥第一次到方煜的水果店來。
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幹淨,閃閃發亮的幹淨。
地板被收拾的一塵不染,他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才能讓自己踏進去,環視一圈,店麵不大,一個水果保鮮櫃立在那,又要占去不小空間,關鍵是這麼小的店麵,壁扇倒是不少,五台壁扇四麵八方呼啦啦吹著,雖然現在天氣是很熱不錯,但這麼點地兒也實在沒必要吧。
況且小方那樣四十度高溫都不往眼裏放的,會怕熱?
鄭哥的疑惑寫在臉上。
方煜笑了笑說,“這些主要是為了驅趕蒼蠅蚊蟲,而且客人進來,也能覺得舒服些。”
驅趕蒼蠅蚊蟲啊?……
鄭哥似懂而又非懂地看了看牆壁四周掛著的滅蟲小燈箱,最後隻能理解為大概市中心的蒼蠅蚊蟲特別多?
大概…聽起來是荒唐些。
他看了看屋子中央擺著的兩排木架子,一格一格的可以盛放不同種類的水果,他好像隱約聞到了一種木香。
“這是我特意挑的一種上好果木,會有隱隱的香味。”方煜說。
畢竟第一次開店,精心些也說的過去,鄭哥點了點頭。
比如說每個格子都有一個與之匹配的細紗網蓋子罩著,他已經覺得沒什麼,大約依然是為了防止蒼蠅蚊蟲。
“這兩天生意還行不,在我那拿的貨賣的咋樣?”鄭哥停止一眼到頭的參觀,又關心起現實問題來。
“還行,”方煜淡笑地說,“這裏屬於生活區,大概我收拾得也還不錯,大家挺願意到這來的。”
“那我就放心了。”鄭哥豪爽地笑了一聲,接著不住點頭說,“不錯不錯,別看現在店麵小,好好經營,以後爭取開個連鎖店。”
方煜淡笑地嗯了一聲。
“哎,那我先幫你把新來的貨擺上。”鄭哥熱情地說。
“先等等。”方煜阻止他,“有些水果我要先清洗。”
正在搬箱子的鄭哥動作一滯,起身看著他,說,“你不會不信任鄭哥吧,這些絕對都是好貨,我跟你保證,但凡有一個摻爛的,我這張臉以後絕對不出現在你麵前。”
方煜看著麵前就要指天發誓的人,對他的急脾氣失笑說,“我知道,我怎麼會不信任鄭哥你,隻是這麼多年我已經養成習慣,為了…幹淨些。”
鄭哥聽得目瞪口呆。
這麼多年?…
那得是多大的工程量!小方是有潔癖還是強迫症?
他恍然想起之前有一次閑聊,問他為什麼這麼多家水果批發店,獨獨看上了自家的。
他回答說,“因為當時覺得就這一家看起來幹淨些。”
鄭哥隻能無話可說地佩服了,“就衝你這細致勁兒,你這生意也肯定沒話說。”
方煜笑了笑。
鄭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問他,“你說找的那個人,現在在哪呢?”
方煜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就在這一帶呢,我離他,很近。”
鄭哥也愣了愣,他忽然覺得這青年變了,是周身的氣質變了,不再那麼淡淡地,看起來總有些清冷,他現在的笑容整個活泛起來,多了感染力,好像整個人從內而外煥發了一種全新的情緒,他腦子轉了半天最後將這種情緒歸納為幸福。
大概這是所有心念得以實現的人共同的狀態。
鄭哥拍了拍他的肩,由衷地為他高興。“以後有啥困難,就跟哥說。”
送走了鄭哥,方煜看了看地上的水果箱,把需要剝皮才能吃的拿出來擺上一些,剩下的放進冷藏櫃裏,像蘋果,梨這種可以連皮吃的就拿進去仔細清洗。
這是他的堅持,也是在失去莫塵的漫長時間裏,所能想到的唯一存在的那麼一絲可以自欺存在的可能能夠為他做的事情。
他奢望這些洗過的水果有一隻能夠到達與莫塵有聯係的人手上,能夠跨越大洋,送到他的手中。
他知道那人喜歡吃水果又向來很懶且嫌這嫌那。
“阿煜,為什麼這橘子要剝皮,好麻煩。”
“阿煜,為什麼蘋果要洗要削皮,好麻煩。”
“阿煜,阿煜……”
他總是阿煜阿煜地叫得自己心煩,在後來無數個清醒的夜晚裏,每每想起,便覺得自己真是可惡至極。
…為什麼當時不能對他再溫柔些,哪怕表情柔和些,也好啊…
他想起自己曾很不以為意地聽那人抱怨,“阿煜,這些路邊水果攤看起來好髒,你看你看那,到處都是蒼蠅飛來飛去,咱們不在這裏買,去對麵那家地下超市吧。”
那家超市的標價要比水果攤的價格平均高出五毛錢。
他記得當時還在心中嘲諷那人過慣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哪懂得平民百姓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艱苦,就是不如他的願,看那人委委屈屈最終也沒說什麼遂了自己願,自己當時竟然還有一絲暢快感覺。
後來,他當時的表情一遍遍在腦中回放,在空曠到令人發悸的環境裏,再也聽不到阿煜阿煜的煩人叫喊,才發現,自己竟然可恥的想念著,並且無數次想要,扇死自己。
曾經的肆意,曾經的小作為,在思念悔恨裏慢慢發酵,終究長成了紮在心底的刺,每每觸碰,痛到痙攣。
而現在,那些自己過去看不上的習性,卻成了僅有的微弱希望。
希望他能早一點走到自己麵前。
方煜設想過無數次與莫塵再相見是什麼時候,什麼樣子,卻絕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
早上匆忙一瞥,晚上卻一直沒等到他歸家,想了半天,才恍然他如今是有車的,找到他的那一天,他不就是開著車的麼。
心情低落,不知道他的車牌型號,隻知道是黑色外觀。
於是一整個晚上他都有些打不起精神,到快要關店門的時候,他正在清點剩下的水果,打算把沒賣完的放進冷藏櫃裏。
玻璃門被推開,他習慣性回頭,毫無防備,那個人就這樣走了進來。
心髒猛地瑟縮,手中的蘋果驟然落地。
他隨時都在準備,可當那一刻突然到來時,他遺憾地發現,自己依然沒準備好。
他局促地像個孩子。
他想說點什麼,哪怕是熱情招呼一聲也好,讓他感受到,自己變了,往他希望的樣子,不再寡言少語,不再冰冷孤傲。可幾次試圖,卻呐呐不能成言。
隻能呆呆看著他,一舉一動,一行一步,不能思考。
莫塵推開門,青年轉身那一刹那,他腦子裏無端冒出了一行字,灼灼桃花開。
這世上容貌好看的人有很多,他也遇見過很多,像楚瑾,漂亮的更加明豔,可他從沒有這樣的感覺。
其實,一個人的容貌可以明豔的像桃花一樣直紮心裏,最關鍵不是取決於這個人的容貌如何,而是對麵的眼睛。
因為,你要相信,這個世上真的存在那麼一個人,一眼便可璀璨一個世界。
隻不過,失了年少衝動,又沒了記憶加持的莫塵這時還傻傻的不太懂得。
他彎腰撿起滾到自己腳邊的蘋果,走到青年身邊,說,“你好。”
方煜很想流淚,他看著依舊英俊的男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麵前,他恍惚間覺得自己並未失去過他,還是如同很平常的許多次,他高興地朝自己走來。
可當他仔細凝視麵前挺拔的男人,又清楚地明白過去隻剩下難以觸摸的影子。眼前明顯被歲月修飾過的輪廓,變得更加堅毅,褪去了當年的青澀,連性子也變得沉穩。
但那又怎樣。
哪怕踏著十年光陰,他終究再次走到自己麵前,我們依然能在時間裏相遇。
“同學,你好,我叫莫塵,建築學院大一新生。”C大校門口,新生報到的時候,前方大包小包的少年被後麵撞了一下,很不爽地回頭,卻在看清對方樣子的瞬間愣了愣,演變成了歡喜的自報家門。
那時的方煜渾身冷冷淡淡地,背著一把吉他,稍長的劉海微微遮住眼睛,他微垂著眸,顯得一雙桃花眼眼線更加上挑,也顯得愈發清冷,他隻吐出兩個字,“抱歉。”
初見時,他對這個笑的燦爛的少年幾乎沒留下任何印象。
後來,他常常在想,C大建築學院和藝術學院究竟隔得有多遠的距離。
他的身邊莫名多出一個自來熟,時常從建築學院過來,裝出一副與自己很熟的樣子稱兄道弟。
他冷冷地不予理會,對方卻好似並未察覺自己的不受歡迎,依舊仰著一張笑臉樂此不疲。
不知從什麼時候他就習慣了,會在沒看見那道身影的時候,站在原地不耐煩地等,直等到他滿頭大汗地跑來,不斷抱怨,“阿煜你等很久了麼,你不知道給我們上設計基礎的那禿頭老師有多煩人,每次長篇大論總要講許久,下次我就直接溜了算了。”
在後來的某一天,一個禿頭在學校裏朝他迎麵走來,他好笑地發現自己竟然站住腳注意了對方許久。
很多時候,他很困惑,自己這樣的態度,為什麼那個人能夠毫無芥蒂地不斷湊過來,於是他問出口。
他現在還記得,那時兩人在教室上自習,那人從旁邊側過頭,笑的仿佛開出了一室的太陽花,他說,“我也不知道哇,可能是第一次看見你的眼睛,那時大包小包的大老遠從B市過來,天氣又熱,校門口還亂哄哄的心裏可煩了,然後就對上你的眼睛,怎麼說呢,像一汪深潭,就莫名心靜下來,那時我就想,我一定要和你做朋友。”
我一定要和你做朋友。
方煜吸了下鼻子,看著麵前的人笑的一臉燦爛,說,“你好。”
心髒猛地窒住一瞬,莫塵有些怔怔地看著青年的笑顏,濕漉的桃花眼卻看的他莫名不是滋味,有這樣一瞬間他忘卻了塵世紛擾,忘卻了宇宙洪荒,張了張口,說出一句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話,“你的眼睛,很漂亮。”
“阿煜,以前我們沒在一起,我不好意思告訴你,其實第一眼看見你,我就想對你說,你的眼睛,很漂亮。”曾經有這樣一位少年,拉住他的手,滿足地笑著,明亮的目光驅散了他心底的陰霾。
積聚的水汽終於掉落下來,一顆,兩顆,三顆。
莫塵看著帶著笑意的眼睛不斷掉淚,他竟有些心慌,問,“你怎麼了?”
“沒事,”方煜用手背抹去,笑得很開心,一直看著他,看他的眉,眼,鼻,唇,然後皺眉。
“你嘴角怎麼了?”
作者閑話:
我該說點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