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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點,方煜睜開眼,天光微晞,他定定盯著天花板幾秒,彎唇,起身洗漱,在洗浴室碰見到後廚清點食材的宋清,打招呼,“宋哥,早。”
宋清詫異一瞬,“小方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
方煜正刷牙,轉頭對他略笑了一笑,宋清卻嚇一跳,“眼睛怎麼了,是不是天氣太熱,身體出什麼毛病了?”
方煜愣了愣,下意識摸上自己眼角,鄭哥走過來,指著牆上的鏡子示意,“你自己看看。”
鏡子裏的雙眼布滿血絲,看上去難看又嚇人。他閉了閉眼,飛快漱了口,說,“沒事,大概是沒休息好。”
鄭哥看了幾眼,點頭說,“那就好。”又忍不住叮囑幾句,“年輕人也要愛惜自己身體,不能仗著自己身體好就胡來,吃飯睡覺鍛煉這些都疏忽不得,否則以後可有的苦頭吃。”
方煜擰帕子,溫熱的觸感蓋在臉上,心情輕鬆,鄭哥念叨他的工作,宋哥念叨他的生活,這種感覺,挺好。
念頭剛閃,忽地微愣,自己居然開始有心思感慨這些?旋即又忍不住笑,壓也壓不住,他說,“宋哥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我怎麼會再舍得隨意糟蹋自己的身體。
宋哥疑惑瞧著他,直到他洗漱完跟自己打招呼離開,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又說不出到底哪裏不一樣。
宋燁煊出門,看到隔壁坐在門口吃早餐的人,笑嘻嘻湊到他跟前,“方哥這麼早呢。”
方煜抬眼瞥他一眼,高挑的少年單肩挎著背包,襯衫校服,鬆垮領帶,渾身散發屬於這個年紀的青春朝氣,拽拽的不諳世事,他淡笑地說,“你也不晚啊。”伸手將少年往旁邊撥了撥。
“你怎麼跟我比,我是學生黨啊,你又不上學,現在才七點剛過吧。”宋燁煊沒留意,一邊說著,一邊無比自然的伸手拿過一個包子啃。
“沒吃早飯?”方煜問。
“吃了啊,”他邊啃邊說,“今天考試,我媽大清早準備的營養愛心早餐,吃的別提多酸爽。”
方煜失笑,“那肯定沒我的小籠包酸爽。”
宋燁煊絲毫沒有不好意思,三兩下吞咽下去,“我就隨便嚐嚐,味道還不錯。”他說著,忽然發現了什麼,指著他身下的木椅怪叫,“這哪來的,你不是說店裏就那小塑料凳麼。”
方煜隨意看一眼,說,“哦,這個啊,我剛才買早餐的時候看見超市有賣,就順便買了兩把,以後不用委屈你了。”
你都來這麼久了,以前怎麼不順便!少年還在不滿的說什麼,忽地被一股大力拖拽個踉蹌。
“怎、怎麼了?”他嚇一跳,看著麵前神情異常的人,他就說幾句,不至於挨揍吧。
其實受驚的不止是他,方煜也被驚一跳,他昨晚想了一晚,告訴自己,看著就好,看著他出門,看著他回家,等他哪天走過來,走到自己麵前。
然而他看到那人走出來,毫無防備對上他看過來的眼時,幾乎下意識就要躲,自己居然在緊張害怕。
方煜,你現在還是他曾經喜歡的樣子麼?
…你會不會讓他失望?
腦海裏一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
回過神,又不禁一陣自嘲。
…別自作多情了,他已經不記得你了。
那就看吧,多看幾眼是幾眼…
方煜下定決心,大力吸了口豆漿,一把推開眼前人形遮擋物。往對麵看去…可惜,他視線裏隻剩下一道挺拔的側影,那人已經收回目光,直到走出很遠,也沒再轉頭。
他心中微惱。
看一眼身邊還處於錯愕的少年,歎了口氣,起身往店裏去,“你不是要考試麼,愣著做什麼?”
宋燁煊張口結舌,看著那人丟下他已經自顧在店裏忙活,雖然還是沒明白剛才被一拽一推到底為什麼,但他就是有一種被人用完就扔的詭異感,還有最後那一眼什麼意思,嫌棄?埋怨?我到底做什麼了,不就吃了你一個包子?
方哥,你變了!
覺得自己被人玩弄的少年,站在原地久久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來。
“宋百萬,你又杵在那幹嘛!”
隔壁中氣十足的女喝聲傳來,少年瞬間回神一躥老遠。
莫塵從酒吧車庫取了車,開往公司的路上,一路總有點想要笑。
他今天起床,一眼透過窗外看見對街端端正正坐著吃早餐的人,如他所想,是位年輕人,雖然依舊看不清長相,可他看著對方一邊吃東西,一邊不知道是不是盯著什麼出神,他注視了良久,對方除了手上拿著東西往嘴邊送,也不見轉一下頭,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有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對方在看什麼,他順從本心快速洗漱好出門,再見時,他身邊已經多出一位少年。不過他接下來的反應自己卻始料未及,隻是看一眼,對方卻立馬躲到少年懷裏,像是…受了驚的兔子?
莫塵因為這個形容莫名覺得心情愉悅,要不是今天公司有個會議,他真的很想看看對方接下來會有怎樣的舉動,不會受驚的逃回店裏吧。
他開著車,越想越覺得可能,原來他是呆呆的還很靦腆,不過,自己有那麼…嚇人?
趁著紅燈,他掰下車上的鏡子左右照了照,上手去摸,困惑,應該…不至於吧。
後麵催促的喇叭聲響起,他回神,瞥一眼前方,綠燈,微微錯愕,很快發動車子彙入車流,搖頭失笑。
莫名其妙…真是不可思議的幼稚。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公司。
前台姑娘正一臉同情聽著公司裏女同胞們不時發出的痛呼呻吟,看見他,立馬起身問好,“莫總監早上好。”
莫塵對她笑了一笑,“早上好。”
天啦,我不是在做夢吧,大魔王不僅回應了居然還在對我笑耶,而且還笑得一臉春風和煦,前台姑娘花癡看著莫塵挺拔的背影,想要捧心。隨即一聲慘痛聲傳來,她瞬間被拉回現實。
咽了咽口水,乖乖坐下該幹嘛幹嘛,大魔王可不是能夠隨便肖想的,自己還是留著小命多活幾天要緊。
她想起昨晚,躺在床上忽然收到大魔王發來的消息,看見閃爍的幾個大字當時就被嚇得滾下了床,瞪大眼盯半天才相信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可信息的內容她怎麼覺得玄幻呢,讓她今早上班買指壓板給設計部女同事們鍛煉身體!
直到她買來又將之鋪在設計部走道上,她還是處在不可思議的震驚中。
接下來看到陸續來上班,精神萎靡雙眼充血的設計部倒黴蛋兒們,她隻能歎息地為她們默哀三秒鍾。
莫塵走進設計部,英俊挺拔的身姿頓時襯的辦公室連夜寫完檢討又剛剛做完俯臥撐累得癱坐在椅子上直喘氣的男同胞們愈發像個屌絲。
看見他,無論是在指壓板上歪歪扭扭走來走去不斷痛哼的女士們,還是一副腎透支精力不濟模樣的男士們都立馬咬緊牙關像打了雞血般挺直身軀。
“總監好!”中氣十足的聲音震徹了整個公司。不斷有其他部門的員工探頭來瞧。
莫塵點頭,“你們好。”掃視一眼,“做的不錯,繼續保持。”
他往辦公室走,想到什麼,交代一句,“做個簽到表,每天鍛煉完記得簽到。”
同事們一臉感恩戴德目送他進辦公室,轉臉就一個個變得苦哈哈。
莫塵剛坐下,楚瑾就晃悠過來,扔了一份早餐在他桌上,怪異的瞧他幾眼,“你腦洞怎麼長的,這麼變態你也能想得出來。”
“變態?”莫塵眯眼看他,“我想你換個形容詞比較妥當。”
斤斤計較…
楚瑾嘖了一聲,“好吧,奇特,滿意否。”
莫塵滿意,“你是說指壓板?我昨晚回家路過小區花園,看見一對老夫妻沿著花園的石子路散步,說是能疏經活血,對身體有好處,我想著也不錯,反正隻是十分鍾而已。”莫塵一邊說一邊拿過便當盒打開,三明治和蒸餃,不由笑了笑說,“邵恒現在越來越厲害,都會中西合並了。”
“那當然。”楚瑾瞬間炫耀地說,“本少的人怎麼差得了,你不知道我家小恒有多了不起,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就沒他不會的,他…哎?你什麼眼神?”
他說著說著發現對方一直盯著自己,覺得莫名其妙。
“沒什麼。”莫塵說,“隻是覺得你以後還是少說這樣的話為妙,容易引起誤會,和…”不必要的傷感。
被天天掛在嘴上嚷著是他的人,明知不是那種意思卻情不自禁代入另一種奢念,多情對無情,那種感覺大概不很好受。
“和什麼?”楚瑾不解地問。
莫塵笑了笑卻不再說,拿起三明治開始優雅地吃起來。
看在楚瑾眼裏實在欠揍,養尊處優的修長手指叩擊桌麵,“你知不知道所有話說一半的人最不招人待見。”
潛台詞是老子最討厭這樣的人。
莫塵自顧細嚼慢咽,直到吞下最後一口食物,抬頭對他笑道,“是嗎,我的榮幸。”
而楚瑾已經倚靠在一邊辦公桌沿麵無表情看了他五分鍾。
這五分鍾裏他想了很多。
這人長得好看,這人有能力,這人談生意事半功倍。當初費了老鼻子勁兒把人請回來,自己要當甩手掌櫃,不能把人踢出去。
最後總結,果然一次求人,往後特麼的處處見人都得當大爺供著!
恰好此時三位組長各拿著一本檢查書敲門進來,叫了兩聲,“楚總,總監。”
他頷首,哼聲抬步到一旁沙發坐下,雙腿交疊雙臂排開,隨意的姿勢處處散發出“老子心情很不爽”的強大氣場。
三位組長頓時心中一顫,不明白他們是哪裏得罪這位不可貌相的大老板了。
莫塵接過,卻沒有翻閱,筆尾一下一下點在三本檢查書上,三位組長的心跳都跟著那一下一下的頻率同步,咚、咚、咚。
十秒鍾之後,莫塵抬眼看著他們,說,“我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
這十秒簡直漫長的如同十年,三位組長頓時如蒙大赦,向屋內兩位上司禮貌致意後,腳下生風退出了辦公室。
“我受你連累了。”楚瑾不滿說,“我平日在大家眼裏都是平易近人的,他們都爭先恐後要到我辦公司跟我拉近距離。”
“你想多了,”莫塵將檢查書推開,開始處理公務,“這跟你的形象沒有任何關係,你隻是恰好攤上了一副好皮囊。”
這話楚瑾不僅不生氣,反而笑起來。“要這麼來說,你豈不是長得很不堪入目?”
“這個問題,我想,絕大多數長目的人會有清晰的判斷。”莫塵頭也不抬地說。
這是在暗諷自己是那少數沒長目的麼?
楚瑾一時無語凝噎,這人明明說話滴水不漏,半點虧也不肯吃,自己當初竟然會覺得這人寡言少語,悶不吭聲,肯定是個好欺負的性子!
他看著麵前埋頭處理公務的好友。
當初在美國,初見時他一個人在J大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為什麼是漫無目的,因為自己跟了他很長時間,那些地方,那些道路他走了一遍又一遍,凝望了一次又一次,當時他就想,這人真有意思,像個迷路的小羔羊。異國他鄉,在四周都充斥著異樣膚色文化的時候,自己好似找不出不與之結交的理由。
好吧,他承認最關鍵是那人劍眉星目長得帥,以顏值論交向來是他處世的第一哲學。
於是熱心巴巴上前,結果這人一開口就冷淡地質問,“你是誰?你認識我?”
嘿,這話真有意思,所有跟你說話的人都必須認識你麼,你他媽誰呀!美國總統還是比爾蓋茨!
記得當時自己特牛逼的笑了一聲,當場就想給他冷嘲熱諷一通,必須讓這刺頭兒清醒地認知到,這個世界可不是他這麼玩的。
結果自己這廂剛把情緒醞釀好,人家掉頭走了…
…顯得自己特別無理取鬧,特別…傻逼。
這印象太深刻,後來再見他,他成了自己同學,可他顯然對自己並沒有印象,因為他對自己從來視而未見。
其實也不對,不光是對自己,應該是對所有人。
他總是獨身來去,從不參與社交,自己總是控製不住地關注他,每次同學興奮地討論要組織什麼活動,他一個人坐在喧囂裏一言不發,就顯得特別可憐…沒錯,可憐。因為自己總記得他當時轉身那一刹那眼睛裏透出的迷茫和黯然。
那時,他覺得,這人或許並不是傲慢,隻是因為孤獨。
所以,自己秉持著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美德上前送愛心,送關懷,堅持不懈百折不撓終於有一點實質性的突破,最顯著成效就是這人終於願意和自己並行成雙,直到不久後,小恒處理完國內的事來到美國,就成了三個人的美國行。。
那場麵了就有意思了,兩個麵癱,自己一個人在中間喜笑顏開,想想都覺得傻,不過好在,自信有顏值,傻就傻點吧。
但這兩個麵癱又有本質的區別,自己對小恒毫不客氣,莫塵對自己毫不客氣…
自己曾經一度以為就莫塵這寡言的性子,隻要一旦攻克,那不就任意施為麼,結果任意施為是滿足了,隻是主從關係倒了個個兒…
有什麼原因能使自己心甘情願的屈從呢?大概隻能是…他有病。
一個莫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知道的理由。
沒錯,就是這麼高尚的情操。
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病的人好像沒病了?麵癱的人好像並不是麵癱?
…大概是從重色輕友的時候開始。
大學第四年,莫塵交了一個女朋友,音樂學院的小學妹,長得很漂亮,空穀幽蘭見而忘俗的那種。莫塵對她照顧有加,而且經常能見他神情淺笑。
雖然三人行不再,莫塵常常不再理會自己的邀約,但自己打從心底裏為他高興。
因為艾倫說,他似乎好了很多。
大學畢業,自己歸國,忙著創立公司,平時少於聯係,不知道他分手的事,不知道他為什麼分手。
有次通話,他忽然問,“國內現在是什麼樣子?”
該怎麼回答呢?
隻能在心裏歎口氣,接著非常熱忱又抱怨地說,“想知道啊,你自己回來看看唄,哎呀,我給你說,公司一堆事煩死人,個個都是不省心的,你不是快畢業了麼,肥水不流外人田,幹脆回來幫我吧。咱們三人重聚,肯定所向披靡。”
他靜了幾秒,然後十分高冷地回答,“我考慮考慮。”
楚瑾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想吐血的心情,不過,看在他幾年異國他鄉也不容易的份上,原諒他的裝逼。
誰讓你是本少承認的好友。
“你在想什麼?”莫塵突然問。
“啊?”楚瑾回神看著他,“沒想什麼啊?”
“既然如此,我建議你應該好好學習表情的自我管理,你剛才那樣子,我會以為你做了什麼殺身成仁的大事,不然不會那麼大義凜然地自我陶醉。”莫塵中肯地說。
可不就是殺身成仁麼,楚瑾想,把你弄回來天天擠兌我,一點不把我這個老板放在眼裏,關鍵是我還得上趕著關心您的身心健康,世上還找的出我這麼人格高尚的麼。
不過這種內秀的話就不宣揚出來了。
楚瑾隨意找了個話題岔開,“那個檢查書你不看麼?”
莫塵看了他一眼,不再多問,說:“寫檢查書不是目的,本身就沒有多看的必要。”
楚瑾嘖聲,“你這話要讓外麵的人聽到,我估計他們得吐血。”
莫塵沒有理會,看著他,心裏裝著另一件事。
“哎?你有話就說,這麼盯著我幹嘛?”十秒鍾後,楚瑾受不了地開口。
“你…”莫塵遲疑半晌,終於說,“你要不要…”
話語被打斷,邵恒推門進來,公式化說,“各部門開會時間到了。”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怎麼那麼多煩人的會議要開。”楚瑾抱怨地起身,“對了,你剛才要說什麼來著?”
莫塵看一眼邵恒,跟著起身,說,“沒什麼。”
又是這種欠揍的態度,楚瑾一麵嘖聲搖頭一麵提步,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麼,頓住腳回頭,眸中帶著幾分關切,“那個,你沒看娛樂新聞吧?”
莫塵也頓住腳,等著他的下文。
“曲如心,要回來了。”楚瑾說。
莫塵一愣,眼裏飛快閃過一道意味不明,他說,“哦。”
作者閑話:
嘚啵嘚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