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凱風南飛,我自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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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從水裏爬出來,看到河岸的時候看到地上留下密麻的腳印。他知道阿瑤爸爸來這裏找過,什麼也沒有找到。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找了多長時間,最後徒勞無功地鑽進水裏果然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強忍著眼裏了淚水。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哭,沒有父母也沒什麼,叔叔死了雖然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也沒有哭。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麼身邊的人會突然毫無蹤跡,像霧一樣地消失掉。
“寒夜漫漫,少年為何在此悄悄哭泣?”耳邊傳來男人清冷的聲音。
劉備抬起頭,遠處一個人站在一條小船上。船上似乎立著一盞昏暗的小燈。
附近沒有渡口,男人也沒有讓小船擱淺,人和船仿佛是一個立在河裏的影子。
“莫非遇到什麼傷心事,可否說來聽聽?”
劉備恍然明白,影子的聲音太清冷了,像寒風輕吹耳邊,聽力好的人都會產生錯覺。
黑暗裏他看不清這個人長得什麼樣子,隻是莫名覺得這個人可以讓自己安心,也許是他剛才的的話有安神的作用,也許他隻是需要一個人說說話。
他擦擦眼角,盡力平靜地說,影子也很安靜的聽。以至於最後說著說著忘了眼前還有一個聽者。
及至說完才想起眼前有還一個人,他覺得是長輩,在白村他應該叫他叔叔,可聽聲音又覺得這樣隨便稱一個外鄉人不好,於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稱呼什麼好。
影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聲音也不再象剛才那樣冷清。“我姓辛,如果你不介意,就叫我辛先生吧。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劉備。。。大家都叫我小魚兒。”他沒說那是很少的人才這樣叫他,隻有他叔叔和那些和他關係特別要好的人才這樣稱呼他。
“哈哈,小魚。。。真是紅錦淵臥,鳳泊鸞飄啊。”
劉備不懂這個人為什麼要笑,等影子笑完了他說:“辛。。。先生笑什麼,是我說說錯了什麼話麼?”
辛先生話裏還是忍著笑意,“沒什麼,那以後我就叫你小魚兒吧。”
“那。。。辛先生,我還有事先走了。”劉備低下頭,即使隻是很短的時間,他也覺得有點不舍。影子問他姓名的時候他就想走了,他想也許阿瑤他們在山的更深處迷了路,即使恐懼,應該去找找看。
“你那三個朋友,我倒是剛才見過,不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沒人能救的了他們。”
他猛地抬起頭,低垂的眼睛裏晦暗的光芒也變的明亮起來。他一直相信,但辛先生的話又讓他隱隱不安。
他知道辛先生不是平常人,也聽得出一貫輕鬆語氣的他說出那句話時的凝重。他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能,可有些事不會做便不去做麼?
他想起那次在河上,自己不會做逃了出去,就真的再也做不到。
辛先生看到劉備低下頭,似是輕輕歎息,他說的是實情,話裏也有一點考驗的意思,少年的表情在他意料之中,卻終究難免失望。
不問因由,遇難而避,潛鱗也變成了水裏的遊魚。
可年輕人終於又抬起了頭,他的眼神像白河發源地流下的溪水,清澈又堅定。辛先生知道這是做好了一種拋棄一切的覺悟才有的眼神,他在很小的時候曾在某個人身上看到過。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這個眼神。
他知道也勸阻不了這看似柔弱的少年,隻的輕輕的一聲歎息。
“請先生教我!”
“咋倆離得這麼遠,難道要遠遠的對唱山歌不成?”
辛先生笑著看劉備臉變的羞紅,他知道白州曆來有仲夏之最青年男女對唱山歌的習俗,調侃少年是覺得他有些太急躁了。
他正想把船駛到岸邊,劉備已經脫了衣服,平靜的湖水濺起大片水花。
“真是一個堅持活躍的少年郎啊。”辛先生也禁不住笑出了聲。
遊到船底劉備才知道原來白河的水到了晚上會這麼冷。難怪人們說晚上在河裏會被凍死。
他遊到船底,借著燈光看到辛先生一身白衣,似是本地裝扮。可來不及多想,他覺得水裏更冷了。
仿佛河水被分開,一隻幹淨素白的手伸了進來。
“河裏水那麼冷,還不快點上來。”
他猶豫了一下,自己的手還有白天編草鞋時沾上的難聞氣味。
他還是伸出手,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伸出手,他無法抗拒。
低頭大喘了口氣,他看到小船是深邃的黑色,有隱現的白斑,他“呀”的站起來,這小船是用白州最少見的星辰木做的。尋常一指節的木頭夠換村裏富裕人家好幾年的糧食。
“凍壞了吧,來擦擦頭。”
辛先生遞過手中的棉巾,劉備接到手上,原來他比想象中年輕很多,腰上一別著一把細長的佩劍,一身白衣雖是白州樣式卻令他更像一個溫雅的儒生,他飄逸的長發蒼白如雪,深邃的眼神讓人的目光無法移開。
劉備接過棉巾胡亂擦了擦,他有點著急,心裏想的都是快些找到那幾個孩子。
“想找到他們,不難,但是需要充足的體力,你找了快一個晚上消耗太多,先吃點東西補充一下。”僅僅幾個轉身,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桌飯菜。滿船飄香。
“喝過酒麼?”精致的瓷瓶瓶口冒著熱氣。
“喝過。。。”白村缺衣少食,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會曬幹做糧食,其餘的也會換衣食尋常人家不會用多餘的東西釀酒,但偶然遊曆的外鄉人幾乎都帶著各種酒具,叔叔更是嗜酒之人,也給他喝過。
他總是用一個不太好看的黃葫蘆裝著一些酒,每次都是大口喝完,有一次他摘下酒瓶看到劉備遠遠的看著,就倒出一大碗給他,劉備隻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他第一次喝到那麼苦澀辛辣的味道,酒裏有細碎的果皮刺激的肚子還有點想吐。叔叔端起碗一飲而盡,然後大笑著拍著他的頭說這是大人才能喝的東西,小孩子去喝澆莊稼的溪水還差不多。
他當然不會忘記,可他再也不喜歡喝酒。
“蘭陵美酒夜光杯,船客醉飲三萬杯。神州蘭陵酒雖和白州苦酒一樣是果酒,卻色美溫潤,甘之如飴,你喝點先暖暖身子。”他將酒倒進一個白玉杯子裏。
“請用。”酒色鮮紅如血。
劉備看著眼前人一副把酒問寒天的模樣,也低下頭,拿起酒杯,皺起眉頭,輕泯一口。
酒液入口是清涼甘甜的味道,滑入腹中卻感覺肚子裏升起絲絲熱氣,他仰頭喝下一杯,身邊似是生起溫暖篝火,食欲也提了起來。
“你見過五色魚嗎?”
劉備搖搖頭,他的嘴裏塞著食物,而且辛先生舉著杯看著遠處,他覺得不應該多說話。
“贏國之前,五色魚被認為是凶兆之物,一向被人們敬而遠之。漢建國後,一次唐州大澇,唐州人無奈隻得捕大魚上供,武皇帝吃得魚鮮味美,大悅道,“子民,兵甲,國土,財富,榮耀,這五色魚是我的吉兆啊。”也是從此,五色魚被大量捕殺,傳說除白得兩州外,其他地方已經絕跡。想不到剛到白州,就能見到這神奇的魚類。”
劉備嘴裏塞滿食物點點頭,竹竿說有五色魚阿瑤跑去看,他們就沒有回來,想不到竟是真的。
辛先生放下手中玉杯“人如果看到它在水裏,盯一會兒就會被幻象迷惑,但五色魚貪好珠寶,所以唐州善於捕魚的人會蒙上眼睛,在網裏放上黃金寶石等著魚來上鉤。魚竿下墜立刻提網,五色魚一離開水就不能迷惑人了。”說著轉身拿出一個玉盤。
玉盤正中有一顆流光溢彩的十色的夜明珠,周圍有五顆形狀各異的寶石。他拿起彩珠,寶石也跟著在空中滴溜溜的轉動。“五色魚魚首身有五色,分別代表黃金,白珍珠,紅光珠,藍寶石,黑曜石,非相同顏色不能取,一魚隻能取一顆,每隻魚首都會帶領大批魚群,生死相隨。想必會有至少五隻魚首帶領魚群,倒是壯觀了。”
他又看著光陣,眼裏有著眷戀和不舍,像是看著失去的時光,“這五色玄光陣世上僅有一套,用處很大,因為一個孩子得到它,現在為了救了三個孩子丟出去,也算用得其所。”
他輕輕一甩手,光陣被拋入水中,一閃一滅再不見蹤影。
劉備想那光陣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他之前看什麼東西都淡淡的,隻有丟光陣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眼神也跟著光陣一閃一滅,劉備覺得辛先生眼裏有什麼東西也跟著消失了。
“一會兒先別忙著下水,魚要好一會兒才來,等你肚子裏食物消了些,也就差不多了。”
劉備點點頭,他吃得很急,但沒有吃太多。這時水麵已經起了薄霧。霧隨風轉,這是黎明前的征兆,霧會慢慢的越來越大,最大的時候天邊泛起白光就是清晨
“先生為什麼要救他們呢?”
黎明前的黑暗最壓抑,劉備不想讓話題在這裏斷掉,卻一不小心說出了問出了壓在心裏的疑問。話說出來就有些後悔,他一直認為每個人做什麼都有自己的理由,別人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為什麼啊。。。”辛先生走到船頭,劉備看著風霧裹挾著的他的身影,覺得他隨時會和著霧落入河裏,或者乘著風飛到天上。
“我以為是為了你,但其實我是為了自己。”
“先生救了他們是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
辛先生眉頭一皺,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年心裏有想不完的事,也比普通孩子聰明的太多。
辛先生轉過身,緊緊抓住劉備的肩膀,他第一次在這個年輕先生臉上看到表情,那是一張堅定不移,眼睛裏燃燒著火焰的臉。“我需要你現在就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對你來說很困難,可你千萬要記住,不要放棄,不要死。”
“辛先生為什麼這麼說?”被抓的肩膀很疼,眼前又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有驚慌失措。
“你答應我!答應我!”
灼熱的氣息噴薄在臉上,內心深處有意識告訴他不要答應,不要答應,可眼睛偏偏又看到那噴射火焰的眼睛,心裏映出那三個孩子的和自己走在一起,叔叔張揚大笑的臉,最後想象力沒有五官的父母麵孔。他的心髒劇烈跳動,頭腦要被撕成兩半,第一次感覺這個男人是這麼危險,他想掙脫身子卻沒有一絲力氣。
“好,我答應你。”
劉備的肩膀被鬆開,腿腳一軟跌在船上,他感到身體不再疼痛也恢複了力氣,輕輕移到船尾,警惕地盯著男人。
男人依然站在船頭,有些搖搖欲墜,劉備又為他擔心起來,心裏懷疑他又是想把自己騙到身邊,左後遲疑著沒有動。
辛先生走到劉備身邊,他已經恢複儒雅麵容,可看起來又像一瞬間失去十幾年生命。他伸出手,手裏握著一顆白珠“這是避水珠,你要在水裏一直跟著魚群走。”又摘下佩劍“你不能看魚群,一會兒閉上眼,帶好這把劍,它會指示你方向。”
劉備看著劍和珠子,沒有動。
辛先生也沒有生氣,扯嘴笑了一下,臉色更蒼白,“剛才嚇著你,抱歉,我沒對你做什麼。隻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他看著先生的臉,發現他充滿歉意的臉上的還有神情自己如此熟悉,那是阿瑤父母每次看阿瑤的眼神,是程子哥哥看程子的眼神。他從沒有感受過,甚至不敢奢望。他有點後悔,自始至終這位先生一直在幫自己,即使剛才也沒做什麼,最多就是要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承諾。
“他們要走了,去吧,記住你的承諾。”劉備順著辛先生手指方向看去,透過大霧,遠方的水波有大片光芒閃爍。他拿起珠子和劍,小船一個傾斜就掉進水裏。他在水裏回頭看一眼,小船上的人影一個踉蹌坐在船上仿佛使盡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