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呼吸微微一屏，她這麼快就知道那個圈套？她的目光那般飄忽不定，以至於他難以捉摸她的想法，如果，她對此事耿耿於懷的話，那彼此的關係又將回到原點。
    婁小樓以為他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搖頭晃道：“沒事，這則消息我已經消化完了，你不必這麼難以接受的樣子，你雖然不知情，但這件事上，你落得徹頭徹尾的好處不是嗎？”
    原來，她沒計較啊，嚇死他了，顏玉嚇得一身的汗，他怕她惱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找顏晶算賬，更怕她會因此事而記恨他，而圈套一事，早在他親愛的妹妹現身餐廳他就知道了原委。
    真的是好險，好險啊！婁小樓走了以後，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剩下的飯菜吃完。
    呂麗麗咋咋呼呼地撲倒婁小樓跟前，雙眼瞪得銅鈴一般，用力地按著她：“婁小樓，你怎麼去招惹方晨啊，他是顏晶的男朋友啊，你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不穩定因子啊。”
    婁小樓齜牙咧嘴地挪開她的爪子，丟過去一個白眼：“你能不能別這麼八卦？我有這麼饑不擇食，是個男的就上？”
    “說不定。”她對著方晨的時候，笑得那叫一個燦爛，笑笑也就算了，關鍵是她還對人家動手動腳的，呂麗麗她不想歪也難啊，有目共睹的事實。
    “懶得理你。”婁小樓往桌上軟軟一趴，她不想把顏晶設計圈套的事情說出來，否則她呂麗麗一定可勁兒地嘲笑她，她暫時不想看到一點都不淑女的學霸肆意張揚而又不懷好意的笑。
    呂麗麗趴到她的對麵，兩顆頭緊挨著彼此。“看，被我說中了吧？”
    “膚淺！”婁小樓扭過頭去，腦海裏印著顏玉眉目溫柔的樣子，他淡然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有多喜歡，好像他一直就是那麼淡漠的臉，難怪婁小樓從沒關注過他的表情，他給她的就是校長看學生的感覺，如果不是顏晶反複的碎碎念，她想，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他放在備胎中，連備胎都不是，還想怎麼上位？
    可是，私下，他對她也沒有表現多狂熱，那一夜若不是她主動在先，他斷然是不肯碰她的，這一點她非常清楚。她為他網購的衣服，他除了說了一聲謝謝再無其他表示，這不禁讓她失望透頂，但凡有點情商的人，還是心中傾慕的人送的禮物，無論怎樣都不會做到如此惜字如金，他的反應太平淡了，像一位遲暮老人，眼中泛不起任何漣漪。
    他說愛，可是她感覺不強烈，兩個人，好像老夫老妻一般，缺少某種膩歪的激情。
    沒錯，他們之間，缺少激情。
    婁小樓有些掃興，她是不安分的人，喜歡嚐試新鮮的東西，而顏玉，似乎更喜歡守舊，選擇安定的生活。她有走出校門笑看天下的熱情，他更願意固守自己的生活，不願觀看外麵的世界。
    這個發現讓她不舒服，兩個世界的人，很難融合彼此的觀念遷就對方，沒有激情的生活是一潭發臭的似水，自己那麼年輕，怎麼用浪漫飛揚的青春去填滿一個淡漠安然的生命。
    婁小樓搖擺不定，腦海中有兩個小人不斷的打架，從中午吵到晚上，又從晚上鬥到早上，令她十分的疲憊不堪。
    這算怎麼回事呢，一定要找個時間問個明白。婁小樓頂著重重的熊貓眼走在上學的路上。
    婁小樓神情懨懨的捱了幾日，恰逢元旦，學校各個年級都在置辦晚會，雪花剪紙噴霧零食以及音樂設備，這些和平時完全不相幹的東西都搬進了教室，準備一場狂歡。
    婁小樓盯著嶄新的日期，憂傷黯然，時間的年輪又輾了一圈，她的年齡又增了一歲，長大，有什麼好呢？可是，每個人必須長大，隻是過程不同罷了。那一刻，小小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彩燈中，看不真切，隻是她托著腮的動作與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
    上官徹悄悄地坐到她身旁，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她的桌上，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這，有心事？你這幾天都不怎麼在狀態。”
    婁小樓緩緩地掃了一眼桌上的瓜子，燈光灰暗中的女孩兒，眸子裏裝載著他看不真切的心事，上官徹心頭滾過灼痛，這個女孩，曾經活得那般肆意，如果沒有他的傷害，她應該過得比現在瀟灑吧？當初真是不該招惹她的，讓她陷入情感的波折裏，受傷，逃避，又不得不麵對。
    “我沒事，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不知道明年的今天，我在哪裏。”婁小樓望著歡快的人群，少年的臉上漾著輕鬆的笑意，一掃往日熬在題海的疲倦。
    上官徹一邊剝瓜子一邊靜靜地道：“明年的這個時候就知道了，不用想那麼遠，過好當下。”
    婁小樓的眸光停留在他的臉上，唇角微微上翹：“老師，我的身體結實得很，無需擔心，倒是你，最近憔悴了不少，工作再忙，生活再累，也得擠點空閑的時間留給自己不是？”
    上官徹的手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他的苦他的累從不與人說，即使他的父母他也沒提過，都說出門在外，報喜不報憂，可每天麵對一個形容枯槁的病人，他的心裏總也舒暢不一起來，每次一走到醫院的門口，撲麵而來的陰氣吹得他渾身的毛孔緊縮，他不喜歡醫院，可苗秒無法離開。
    醫生說她的日子撐不到年底。他的心宛若被鈍刀割過。
    還記得她每天撐著笑容麵對著他，而她的臉上早已不複健康時的盛世容顏，臉色蠟黃幹枯，胃口越來越差，渾身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令人抗拒，而他無能為力。
    醫院如同冰冷的地域一般，一點一點帶著幾分玩味地蠶食她的生命，上官徹不敢在她的麵前表現出消極的狀態，醫生說了，要給病人營造樂觀的氣氛，死亡雖然不可避免，但可以人為地減少她的遺憾。
    上官徹問她有什麼願望，他也許可以為她實現，苗秒幹涸而渾濁的眼睛登時亮了亮，竟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澈，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說了一句話：“徹，我想去海角天涯看看。”
    上官徹計算著距離，有些為難，此處離三亞很遠，雖是南方的城市，到底相隔萬水千山，她這樣的狀態，怕是經不起旅途的勞累，而乘飛機是要有健康證的。但是他仍然點了點頭，溫柔地給她理了理頭發，輕聲道：“好，我一定會帶你過去。”
    他和她的父母最近正在籌劃這件事，如果快的話，他們下個星期，錯開元旦假日準備啟程。
    “我知道分寸，謝謝你。”上官徹張了張嘴，心中有千言萬語，出口的卻隻有這麼簡單的一句。
    婁小樓喝了一口冰涼的飲料，觀看明滅不定的燈光下的人群，他們的歡鬧都與她無關。“她最近還好嗎？”
    “情況不好，時間所剩不多。她想去旅行。”上官徹如實相告。
    婁小樓微微點了點頭，神色悲憫地拍了拍他的手腕，淺淺地歎息：“如果條件允許，盡量創造條件隨了她的心願，人生一世，本該多些美好的東西。”
    上官徹抬了抬眉，婁小樓的變化讓他有些吃驚，苗秒是她的忌諱，所有人都不肯在她麵前提起，怕觸及她的傷痛，而此刻，她竟然這麼平淡地向著她說話，這種變化更令他惶恐，如此，她便是徹底地放棄他了。
    他哀哀地點了點頭，他的姑娘，終究不肯為他停留，回頭想想，是自己太自私了，總想逃避苗秒的感情然後不問世事地牽掛著他的姑娘，殊不知，這些在婁小樓的眼裏，就變成了優柔寡斷。
    “其實，如果你一開始接受她，或許你們應該是很要好的一對。”婁小樓緩緩地嗑瓜子，目光淡淡，這哪還是那個想獨自霸占他全部的女生？她的心，終是靜了。
    上官徹涼涼地偷看了她一眼，婁小樓看著又唱又跳的同學，始終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態度。
    忽然，婁小樓起身走到人群中，跟主持人呂麗麗耳語了幾聲，歡快的音樂戛然而止，幾秒之後，響起緩緩如流水的旋律，清涼地流過每個人的心田，趁著音樂的前奏，她做了個自我開場：“第一次聽這首歌的時候是在一個人的車上，河圖的聲音從此就那般驚豔了我的耳朵，我喜歡這樣清冷的聲音，也喜歡恬靜的歌詞，謝謝那位讓我與歌結緣的人。春日遲遲，但願我等的那個人是你，而不是錯過。”
    她說這段話的時候，腦海中印現的是她墜海的一幕，冰涼刺骨的海水之下，當肺裏的氧氣被海水擠幹，她想起的是那張呼喚她的麵孔，那樣焦灼，好像，他能感受到她的危險。
    忽明忽暗的舞台燈下，婁小樓站在教室的中央，神態安然地唱著那首令她如癡如醉的歌，舉手投足間，像極了故事裏的人，隻有經曆過，才會悟透那種深沉的感情，高冷與癡迷交織成行，仿若煙波浩渺的眸子，緩緩地闔上又睜開，如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歌妓，將一腔心事，氤氳在輕緩的旋律中，一時間，所有的同學都看得癡了，台上的女生，戴上幾分神秘而陌生的色彩，與平日裏看到的婁小樓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