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徹趴著床沿湊合了一宿，婁小樓躺在床上，聽著他的呼吸聽了一宿，她躲在暗中望著他的側臉，心生許多愧疚，她覺得自己非常對不起他的期望，當所有老師都放棄她的時候，他沒有，她感激他的不嫌棄，感激他對她的照顧，她暗暗下決心爭取不辜負他的用心對待，卻架不住生活中的玩笑，有些時候你不主動找麻煩，麻煩便上門找你。
    “對不起，上官老師。”婁小樓輕聲道。
    上官徹枕著一隻胳膊，另一隻手裏拿著手機，他竟然看手機看著看著便睡著了，婁小樓望著那隻好看的手，非常想上去摸一摸，又怕把他吵醒，隻放在心裏想想而已。
    孤獨常與夜色相伴而行，婁小樓回想起十八年的人生，這世上姥姥是最疼她的人，姥姥走了，她再也沒享受過半點溫暖，可是她的班主任，趴在她床邊睡熟的人，卻帶給她許多溫暖與關懷，變成她心裏重要的人，她想，即使她明年畢業，即使以後再也不回這所學校，即使她和他再也不見麵，他依然是她的心裏最溫暖的人。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婁小樓閉上眼逼著自己睡覺，上官徹說，多休息有助於身體的恢複。
    躺了三個小時，婁小樓醒了，上官徹提了早餐回來，看到她睜眼，笑道：“這麼準時，你是不是惦記吃的了？來吃飯，我還買了些零食，你想吃的話可以換換口味。”
    “上官老師，這些簡單的事我能對付的，你回學校吧，上課要緊。謝謝你陪我，我很開心！等我出院，請你和麗麗一起出去瘋，我做東。”婁小樓曉得自己一夜未睡好，臉色肯定不好看，便將長發放下，擋了大半的臉，拿捏盡量輕快的語氣，不能讓他為她擔心，她以前那麼能忍的人，這些痛，她能受得住。
    婁小樓胃口不佳，隻吃了很少的一點粥，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上官徹上午課滿，幫她收拾好碗筷便匆匆回了學校備課，他臨走的時候，她依稀聽到他的聲音，叮囑她好好養傷。
    其實脫臼之事可大可小，她至多在醫院呆一周就可回家養傷，問題是，她的家裏空無一人，誰來伺候她的一日三餐，總不能頓頓都叫外賣糊口吧？
    婁小樓覺得自己得請個保姆，便在網上發了個帖子，將自己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
    白天的病房比夜間的吵得多，婁小樓斷斷續續地睡得很不踏實，很累很困，卻睡不著，她索性幹巴巴地盯著白色的天花板，一看就是半天。
    她的隔壁床是一個發生意外折斷小腿的小男孩，小男孩抓著媽媽的手，奶聲奶氣地問：“媽媽，姐姐為什麼一直盯著天花板？”
    他的媽媽是位和藹可親的慈母，隻聽她溫柔地撫摸兒子的頭，笑道：“傻孩子，姐姐在想事情，別說話，別打擾姐姐。”
    婁小樓豎著耳朵聽著，越發覺得小男孩是世界上頂幸福的人，可以躺在媽媽的懷抱中撒嬌，多美好的事，她像他那麼大的時候，抱著個灰不溜秋的布娃娃蹲在角落裏傷心地哭泣呢。
    婁小樓直挺挺的睡著，她的腿固定著，使她不能隨意翻身，仰躺一夜的身體僵硬如鐵，婁小樓歎了口氣，蒙頭大睡。
    臨近中午，婁小樓再次被吵醒，她很沮喪地盯著天花板，小男孩見了，遞給她一塊巧克力，問：“姐姐，媽媽說吃巧克力會讓人產生快樂，我送你一塊。”
    婁小樓怔了怔，緩緩地伸手接過，吱牙道：“謝謝你，小朋友！”
    沒過多久，窄窄的病房裏又擠進一個人，手裏依舊拿著許多東西。“我熬了些雞湯，你趁熱喝些。”
    婁小樓慵懶地掃了一眼，有聲無力道：“你怎麼又來了？”
    保溫盒的蓋子掀開，一股濃鬱的鮮香竄入鼻腔，婁小樓陡然來了精神，她轉頭望著冒著熱氣的飯盒，視線移到顏如玉的身上，怪聲怪氣道：“這不會是小雅幫你熬的吧？拿走拿走！”
    小雅是校花的名字，婁小樓覺得自己相當粗心大意，他有一次拿酸奶給她的時候便說是小雅送的，當時她不知道是她，昨晚回想了一遍，想到這個細節，嗬嗬，他們已經好了好一陣子，他卻跟她說他沒有對象，女朋友不算對象嗎？
    “我自己殺的雞，熬的湯，很好喝的，你嚐嚐！”
    顏玉端著飯盒捧在她跟前，虔誠得像某個宗教的信徒。
    “你坐下。”婁小樓拍了拍床邊，詭異地笑了笑，“想要我原諒你嗎？”
    顏玉隱隱覺得她這一笑很危險，卻還篤定地點了點頭。
    婁小樓眯著眼琢磨了一會，忽然開口：“其實要我原諒你也不難，如果你能做到我的要求，我便原諒。你圍著醫院裸奔一圈，身上掛著個鮮亮的牌子，寫上：婁小樓，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吧。我一高興，準就不計前嫌；或者你像那天罰我一樣每天繞著操場跑十圈，一步都不能少，一邊跑一說‘我是豬’，堅持到一個月，我一歡喜，許就釋然了；也或者你召開師生大會，當眾表示愛你的女人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學生，我看到你的勇氣，便與你冰釋前嫌。三個要求，擇一而行，否則，你就等著我不惜一切代價地圍堵到她家，廢她一雙腿!”
    “別鬧了，小樓。”顏玉苦著臉，緩緩搖頭，這哪有一個正常的要求啊，是成心為難他的。
    “怎麼的，你不敢？”婁小樓挑釁地盯著他，顏玉絲毫招架不住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便無奈地選了相對折中的的那個選擇，每日跑十圈操場。
    婁小樓冷冷地笑道：“不錯，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為了綠茶婊你當真豁出去了，她知道一定很高興吧，既廢了假想情敵的腿，又奪回她的男人，一舉兩得，這盤棋下得好。顏玉，你是人生大贏家，恭喜你們早日喜結連理，生兒育女，啊呸，我怎麼可能去祝福她，晦氣晦氣。”
    顏玉忍聲吞氣挨著她的一通冷嘲熱諷，仍舊捧著雞湯求她賞臉喝上一口，他越是沒脾氣，婁小樓越生氣，說得激動處，直接推了雞湯，滾燙的湯立馬灑了他一手，顏玉憋著疼吹了吹燙紅的手背，淡定地蹲下收拾碗筷。
    “那個，我大概一直不大喜歡你的這雙手！”婁小樓瞠目結舌，推的動作純屬意外，她以為他一定會躲開的，看到他的手背的顏色漸漸變了，有些苦惱，怎麼老覺著他們倆一直上演互相傷害的戲碼？她的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當她與他初次麵對麵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奪走她手機的那隻令人討厭的手，被門夾傷的也是那隻手，現在舊傷疤未退，新傷卻找來了。
    顏玉默默搖頭：“沒事。”繼而默默轉身去了洗手間。
    婁小樓無辜地挑了挑眉，扭頭望著窗外，驕陽似火，曬得空氣熱乎乎的，熱浪一波接著一波滾入病房。
    一位將近一米八的大老爺們在病房中兩次遭遇婁小樓的冷嘲熱諷，小男孩的媽媽看不過去了，和聲和氣地說：“姑娘，有什麼話好好說，吵架解決不了任何事情，我看他脾氣挺好的，你說什麼他都受著，這樣的男生如今不多見了，你消消氣啊！”
    “大姐，你什麼意思？你別會錯意，我跟他沒什麼關係。哎，秦淑桐，你咋來了，稀客啊！”婁小樓正說著，猛然看到呂麗麗和秦淑桐及上官徹一起出現在病房裏，心中頓時敞亮了不少。
    呂麗麗掐了掐秦淑桐的腰，笑眯眯道：“他說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很想念你，所以過來瞅瞅你在醫院裏瘦了沒有。”
    秦淑桐尷尬極了，主要是上官徹僵直地站在他身旁，他撓了撓耳朵，嘿嘿幹笑：“你別聽她瞎說，我，我，呂麗麗說你傷得特別重，啊，你別再掐我了，肉疼！”
    秦淑桐跳著退到後麵，婁小樓一邊瞅了瞅臉紅的呂麗麗一邊笑嘻嘻地看著他，道：“秦淑桐，你估計要出事，我好像聞到初戀的味道，很誘人的哦，上官老師，你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對吧！”
    “……”上官徹黑了一臉，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明擺著讓他這個老師不好當麼？
    “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顏玉很破壞氣氛地提著飯盒走了過來，婁小樓無所謂地聳肩，道：“你不用再來，記得好好伺候好你的小女友，我現在行動不便，要是她再帶三個牛鬼蛇神衝到醫院來欺負我，我隻能眼睜睜地任他們蹂躪。”
    “不會的。”顏玉低頭默默地轉過房門，消失在門外。
    婁小樓翻了個白眼，學著他的模樣叫了一聲：“不會的。”爾後抖了抖身子，做了一個惡心的表情。
    呂麗麗小聲問她：“小樓，你是不是把校長也給欺負了？”
    婁小樓不滿地拍了她的腦殼，道：“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我欺負他，明明是他們聯手傷害我，看這條腿就是證據，哎，呂麗麗，我說你胳膊肘咋往外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