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視力損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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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小樓不躲不閃,激動道:“婁大公使,你覺得長大的歪樹能掰直嗎?我抽煙喝酒交一幫混混胡吃海喝的時候,沒人管我,那時你在哪裏?我打群架受傷獨自包紮傷口的時候,你躺在誰的溫柔鄉?我孑然一身住在空蕩蕩的大房中沒有一口熱飯熱水時,你人在何方?和誰吃著熱騰騰的飯菜歡笑?你們從來對我不管不問,以為給我塞多多的錢就是情,可你知道我要的什麼?我在乎的什麼?你從未問過我,從不把我當回事,若不是現在我讓你當眾下不來台,你覺得你會跟我說這幾句廢話嗎?等到事情嚴重到無可挽回,你才想起亡羊補牢,太晚了!”
    婁重陡然沉默,在他回國不多的次數中,這是婁小樓對他說的最多的一段話。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婁重不知上輩子欠了婁小樓多少債,才會讓他如此焦頭爛額,他一廂情願地以為為她付出的夠多,在她的眼裏,少得可以忽略不計。
    別人家的女兒喜歡摟著老爸的脖子撒嬌,他與他的女兒每次見麵都冷言冷語,找不到一絲溫暖的氣息。
    “小樓,我知道欠你很多,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我想盡力補償你……”
    “別假惺惺的了,想讓我學好,好讓你臉上有光,我偏不!婁重,我從未得到你的任何情感,你也休想從我的身上得到一絲慰藉!我本來過得好好的,無父無母,不拘不束,當個玩世不恭的孤兒,聽好了,是孤兒,有爹娘,形同虛設的爹娘,活著跟死了一樣。”
    “啪”的一聲,整個辦公室的師生都震驚了,婁小樓捂著痛到麻木的右臉晃晃悠悠地從牆角爬起,她的右額頭狠狠地撞在牆上,粘膩的液體順著細膩的額角緩緩淌下,婁重喘著粗氣怒發衝冠地盯著她,攤上這麼個不成器的女兒,將他辛苦經營多年的顏麵全數丟盡。
    婁小樓擠了擠眼睛,他這一巴掌扇得她眼前顏色驟失,灰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東西,隻能看個大概的輪廓,心裏遏製已久的怒怨頃刻間從她的身體中爆發。
    “你敢打我!婁重,你會後悔的!”淒厲的聲音滾出小小的身體,婁小樓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到他的身上,鋒利的指甲奮力抓向他的臉,誰都可以打她,隻有他沒有資格,電視劇中經常放到父母扇孩子耳光的一幕,孩子驚愕地盯著父母:“你敢打我?”坐在屏幕前的婁小樓對此嗤之以鼻,心想你爹娘養著你打一下怎麼的了,擱到現實中,她完全無法接受被最恨的人當眾教訓。
    “我讓你用這張皮相勾引女人,讓你勾引,今天我替天行道,毀了它!”
    婁重本能地推開婁小樓的身影,她卻像個彈簧似的,立馬彈到他身上,一下兩下……婁重的臉上印出清晰而淩亂的血色指痕,婁小樓這一次真的豁了出去。上官徹眼看事情不可控,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攔腰將婁小樓從婁重的身上撕開,任由她渾身顫抖地對他拳打腳踢。“上官徹,你放開我,別讓我恨你!”
    “小樓,忍住,就算有天大的恨也要忍住。”上官徹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她掙開他再次胡來。
    婁小樓試圖抓了抓麵前的空氣,突然捂住雙眼,驚恐地縮在他的懷中。“上官老師,我,我看不見東西。”
    上官徹這才覺察到她的臉上通紅的巴掌印,以及嘴角掛著的血絲,這一對父女對彼此的絕情顛覆了他對親情的認知。
    “讓我看看。”他小心翼翼地拿開她的冰涼的小手,看到她睜著的空洞的眼睛,沒有聚焦的視線,他揮了揮手,婁小樓毫無反應,她的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裳:“救救我,救救我,遠離那個混蛋,他想毀了我,弄死我,最愛我的人已經死了,若現在我死,連個為我流淚的人都沒有,太淒慘了,我不要死,上官徹,帶我離開,離開……”
    婁小樓的手忽的鬆了,脖子一歪,身子軟綿綿地順著他的身體滑下。
    “小樓!”上官徹大驚失色,手腳利索地將她橫抱於胸前,大步流星地往外跑。
    “快,打120!”
    失控的聲音劃過安靜的教學樓,正在聽課的學生扭頭看到一位老師橫抱著個嬌小的女生狂奔,身後跟著個滿臉血痕的中年男子,樓裏頓時炸了鍋,看到的人開始猜測這中間可能發生的事。
    醫院的診斷結果是外力致使的視神經受損及中度腦震蕩。
    婁重接過報告單子,問醫生:“她的視力有可能恢複嗎?”
    “不好說,得看個人的恢複情況,有的人養幾天就好了,有的人可能花更長的時間。”醫生觀察電腦中的CT片,麵無表情道。
    時間一晃而過,婁重錯過航班,金發女人獨自飛走,他坐在窄窄的病床邊,臉上隻露出兩個眼珠,他的臉上有一半的地方被傷口覆蓋,醫生說那些傷好後的疤痕會跟他一輩子,除非去微整形。
    婁小樓昏迷一天之後醒了過來,她睜眼摸索了一陣,非常惶恐,她看不見任何東西,眼前一片漆黑。她彷徨無措地叫了一堆名字,直到她聞到清潔工拖地的消毒水味道,才肯定自己躺在病床上,之前發生了什麼?她隻記得她早上去了學校,上了兩節課。
    婁重握著他的手,溫吞道:“小樓,爸爸在這。”
    婁小樓猶如觸電般將手一抽,身子往床角縮了縮,冷冷道:“你走,走得越遠越好,最好回你的大洋洲,我沒有父親,我不想看到你!”
    她的記憶中,父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符號,她曾那樣熱切地渴望,渴望漸漸變成無望,熱切變成冷漠,她家的戶口本上,隻有她一個人的信息,一個人,一所大房子,是她的全部。
    婁重買來的飯菜,她一口未碰,甚至連醫生囑咐的藥也沒吃,因為藥丸捏在他的手中。
    晚上八點,婁小樓聽到一聲親切的問候:“小樓,你醒著麼?”
    “上官老師?”她睜著眼朝聲音的方向望去,雖然看不見,可她的心裏開朗了許多,隻要不再見到那個男人,她便舒心。
    “吃飯沒?”
    婁小樓搖了搖頭,忽而感覺頭痛且暈,差點栽跟鬥。
    “我帶了些吃的給你。”上官徹拖過一個凳子坐在她床前,吹了吹熱乎的米粥,一口一口地喂她,婁小樓很聽話地吃著,接著笑著打趣:“老師,你這樣喂過別的女孩子麼?我要是對你動心怎麼辦?”
    上官徹怔了怔,慶幸她現在看不出他的緊張。“吃你的飯,全班就屬你話最多。”
    “那是自然。”婁小樓傻嘿兩聲,又問:“上官老師,我的眼睛怎麼了?我會不會變成一個瞎子?”
    “隻要你按時吃藥,就會很快好起來。”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她曾經這樣對她的姥姥說過,一股不安的念頭在腦海中生根發芽。
    “好可惜,以後,我看不到你的臉,唉,我還沒看夠呢!”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上官徹總算哄著她將飯和藥吃了,婁重站在門外靜靜地觀望,心中感慨萬千,自己一個當父親的竟不如一個老師來得親切,失敗,失敗至極。
    婁小樓吃了藥,不一會兒,睡意來襲,翻個身沉入夢鄉。上官徹向婁重點了點頭,沒有言語便走了,他對這位父親,著實提不起什麼好感,不知是那一巴掌顛覆父親的形象還是心疼婁小樓的傷。
    她是個堅強的姑娘,即使失明,即使不適,也能與人玩笑,裝作雲淡風輕,其中不知夾雜多少酸楚練就出來的淡定。
    她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坐在雲端上,張開雙臂,晃動雙腿,神清氣爽的沐浴陽光,她的身旁,有個可以依靠的人,她努力去看那人的臉,結果從雲端上掉了下來,她驚恐地揮著雙臂,希望能抓到什麼,真的讓她抓到了什麼,是一隻溫暖的大手,那隻手將她擁入懷抱,帶著她重新飛上雲層,肩並肩地享受清新的空氣。
    她問他:“嗨,你叫什麼,我看不清你的臉。”
    “顏玉。”那個人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婁小樓忽的醒了,睜眼無光,她不知道此刻是深夜還是白晝,她靜靜地躺著,想著夢裏的場景,滿腦子的疑惑,她怎麼會夢到他呢?他不過給她買了部手機陪她看了場電影而已。
    視覺的失去,促使聽覺有了質的提升,她靜靜地聽著周邊的動靜,她的床邊傳來一段低沉的呼吸聲,讓她想起白天握著她手的那個男人,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她視力的突然喪失會不會跟他有關?她上學前明明一切好好的,到底哪兒出問題了?怎麼她一出事婁重他突然從大洋彼岸飛回來?
    她突然非常想再回到夢裏,光著腳丫踩著軟綿綿的雲端,變成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靠著那個人的肩膀,閉目聆聽風的聲音,她婁小樓平生第一次,想靠著個人看星星,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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