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傑從夢中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他許多年不做這個夢了，還以為以後再也不會夢見了。
    夢中的世界地動天搖，洪水、巨石、泥沙、倒塌的房子，咆哮著向他砸來。無處躲，無處藏……
    這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事。
    貧窮的父母進城務工，做著最艱苦最低賤的工作，手上甚至沒有一寸好的皮膚。就這樣供著他上了大學。因為他那時安穩地躺在大學宿舍裏，才得以逃過那場天災。而他可憐的父母和還未離家的弟妹，現在仍被埋在山一樣的石堆下，連個墓碑也沒有。如果不是當年玩命地學習，他也將死於那場泥石流，就像夢中那樣。如果不努力工作，他也許要回到家鄉，死於另一場泥石流或地震。這些年他終於逃離的噩夢又回來了，是在鞭策他不要停下腳步嗎？他的身後一直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他是真的停不下來。
    隻有利益最可靠，什麼尊嚴原則，早就埋進土裏了。
    “怎麼了？大晚上還不睡？”動靜太大，驚醒了身邊人。
    “沒事，做了個夢，你繼續睡吧。”
    王易琛翻了個身繼續睡。
    林傑睡不著了，披上睡衣，去客廳的衛生間洗了個澡，又去倒了杯紅酒。
    黑暗裏，林傑獨坐沙發裏，雙腳交疊伸到茶幾上。一口一口抿著杯中液體。
    當年怕做噩夢，夜不能寐，隻能縮在出租房的木板床上喝涼水。有錢人就是痛苦也會讓自己痛苦地舒服一些。
    他在沙發上坐到天亮，估摸著王易琛快醒了，才輕手輕腳地爬回床上。
    王易琛醒了，他還睡著。然後假裝被對方弄出來的洗漱動靜吵醒。
    “晚上還來嗎？”看王易琛從衛生間洗完澡出來，林傑邊穿褲子邊問。
    “不一定。”
    林傑在衣櫃裏隨手拎出件白襯衫，拆了衣架就直接往身上披。他倆身材相仿，衣服是一個型號，又是相同品味，很久以前就不分彼此了。
    “哦，我晚上加班，回來晚，也可能不回來。”
    王易琛皺了眉：“一個個都忙什麼呢？搶什麼大case呢？我的活不夠你們做嗎？”
    林傑已經著裝完畢，最後整理了一下袖子，從王易琛身邊經過。錯身時，順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安撫似的笑道：“我的不夠，不知道別人夠不夠。”
    王易琛話一說完便意識到失言了。他略有些僵硬地站著，原本惱怒的目光裏帶了一絲驚慌。既要小心觀察著林傑的表現，又不能掉了架子。掉了，就不打自招了。
    林傑沒跟他胡攪蠻纏，他還有些慶幸，鬆了一口氣。
    在這方麵，林傑一直都很本分。從沒因爭風吃醋跟他鬧過。心頭也平添了一點愧疚。
    林傑進了衛生間，王易琛呼出一口氣，自嘲道：“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媽的，愛跟不跟，不跟就滾唄。我怕他個鳥！”
    林傑隻是簡單洗漱了一下，兩分鍾就出來了。
    王易琛心中不爽，想找他晦氣，誰知林傑招呼也沒打就直接走了。這讓王大少更加不爽。
    “媽的，給我臉色看？”
    王大少真是做賊心虛了，林傑今天真有事要早走。王大少分分鍾就能弄死的小公司，是林傑翻盤的籌碼。他必須拚死保住。所以這些天，他馬不停蹄地在為他找靠山。
    天下不是廣鑫一家獨大，就算在這個市，都不是他一家獨大。
    林傑沒膽子偷人，還沒膽子融資？這幾天，或者說從著手收購那家公司開始，他就打著王易琛的旗號融了一部分資金進來。不然憑他一人之力怎麼能吃下一家業績還不錯的公司？王易琛對於他的狐假虎威睜隻眼閉隻眼，小打小鬧，諒他耍不出什麼幺蛾子。但前些天林傑被王易琛傷了心，便膽子有點肥了。沒錢的賣苦力，有錢的玩資本。他不想賣苦力了，他也要玩資本。釣到這麼大隻金龜，隻等他下蛋，萬一哪天跑了可就虧了。他林傑賣身一回，難道就為了仨瓜倆棗的好處？他想喝王八湯！
    收購時輕易就融了三千萬進來，第二輪，再設個小目標吧！上個市，估個值，轉身便是幾億、幾十億的身價。反正現在錢不值錢，一個二流明星都能身價上億，終歸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心中有了這樣宏偉的計劃，那王八崽子算個屁！願你和你的新歡有真愛，而我，有錢！
    王易琛無事時來公寓，來了三次，居然一次都沒等到林傑。他終於忍不了啦，於是直接撥了林傑的手機。
    “媽的，現在見你還得預約了是吧？跟我擺你媽的譜！”
    “什麼？你等下啊，這邊聽不太清。”
    電話那邊吵翻了天，不是酒吧就是會所。
    “這回好了，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他麼十分鍾內跪我麵前，不然就等著破產吧！”
    十分鍾？跪你麵前？開什麼玩笑！還以為王大少你能呼風喚雨嗎？我特麼開得再快也得三十分鍾啊。
    林傑開車時還是很不安的。他不知道王易琛知道多少，他的憤怒值又達到了多少。還差一步就成功了，一定不能前功盡棄。他想，幹脆撞個車，弄點小事故轉移目標吧。十分鍾趕不到，誰知道那瘋狗能幹出什麼事來。狠了幾次心，還是下不去手。心疼車，也怕自己真受傷。主要是賭那王八崽子不會毀他。還生氣，就說明還在乎他。不然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直接報警都不過分。
    進了公寓大門，林傑就看見一尊煞氣騰騰的佛爺坐在沙發上，冷冷地看著他。
    周圍能摔的全摔了，幸好都不值錢，虛張聲勢。就是苦了他要收拾一晚上。
    “什麼事？”林傑不解地問道。
    “你他麼最近在忙什麼？”那尊佛張了張嘴。
    “公司剛起步，很多手續要辦，還有業務交接。AK那邊也有不少事，這個月……”
    “這個月騙了不少錢吧？”王易琛冷冷地打斷他。
    林傑嘴角抽動了一下，盡量自然地笑道：“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王易琛從沙發上站起身，逼近林傑：“已經不隻一個人提醒我注意你。我對你已經夠縱容了，別太得寸進尺了！”
    林傑從他的逼視中後退一步，笑了起來：“不錯，我是打著你的旗號在融資。不過我的公司也是貨真價實存在的，後續也會給他們帶來利益的。他們不想投資可以不投，背後詆毀我算怎麼回事？”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破算盤！”王易琛抬手指著王易琛鼻尖，“你那破公司值幾個錢？你又融了多少錢進來？你有那麼大的本事嗎？準備卷了錢跑路嗎？”
    林傑的眼中也有了慍色，打開眼前的手，跨出幾步走到了王易琛身後，又突然回頭麵向他罵道：“在你眼裏我是不是隻有陪人睡覺的本事？就應該像狗一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怎麼不讓我跪了？真把我當狗了嗎？告訴你我特麼受夠了！以後我就算去要飯也特麼不伺候了！老子堂堂一個大男人被你這麼糟踐，我受夠了！別以為有兩個臭錢就能收買人命了！愛他麼誰伺候誰伺候，老子不伺候了！”他彎腰掀翻了茶幾，讓暴風雨來得更加猛烈。
    王易琛被茶幾落地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即反映過來，跳過去照著林傑的臉上就是一拳：“你特麼是不是瘋了？”拽過衣領照著肚子又是兩拳，“跟我耍橫是活膩了嗎？”
    接著一記窩心腳，直接把林傑踹飛出去。
    “發瘋是嗎？來啊，照這打啊，敢打我算你厲害。不敢打就給我跪下叫爸爸！”王易琛指著自己的腦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火，隻想把這瘋子揍得爬都爬不了，連剛才的問話都忘了。
    林傑在牆角蜷成一團，滿口腥甜。聽到王易琛的話，他勉強抬了抬頭，一咬牙，奮力起身衝了過去。
    媽的，打就打，你以為我不敢啊！老子想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