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呼吸一滯、笑容凝固在臉上。不過這隻是一瞬間的反應，下一秒她臉上的笑容就恢複如初：“唉……人年紀大了，就不願意折騰了，再說醫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這番話顯然沒有說服沈周。
    沈周皺眉想了一下道：“那你先休息，我出去讓人準備一下，咱們下午去醫院做個檢查。”
    沈母拉住欲走的沈周的衣角：“你先坐下。”
    沈周站在那裏不動，表情滿是擔憂：“怎麼了？您哪裏不舒服嗎？”
    沈母歎了口氣道：“沈周，你先坐下。”
    沈周不明所以，隻好坐到床頭的板凳上。
    沈母目光不定的看著空氣中某個漂浮點，似乎在想些什麼，她過了一會兒，才徐徐道：“這病，我不想治了。”
    沈周眉心一跳，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使聲音聽起來稍微平緩一些：“為什麼呢？”
    沈母歎息道：“我為了小姐、為了顧鐸操勞了一輩子，其實小姐走了的時候，我就覺得我活著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意思了，要不是六爺說顧鐸還沒回到顧家我當時就想一根繩子隨著小姐去了。現在事情都了解了，看到你好、顧鐸也好我就滿足了。”
    沈周覺得她這番話說的顛三倒四的根本沒有切合正題，但看著母親現在的狀態他也不指望她說出有邏輯的話來。
    沈母繼續道：“我這輩子也活夠了，也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何必再去醫院遭那份罪，還不如讓我就這麼去了呢，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沈周扶著她讓她倚著床頭坐起來，幫她掖了掖被角：“我知道您不想遭那份罪，咱們就去醫院看看，至少了解一下你生的是什麼病，怎麼治咱們回來再說還不成嗎？”
    沈母往下沉了沉身子，張了張嘴，最後苦澀的吐出一句話：“我不想治。”
    沈周心底煩躁的不行，但是看到沈母虛弱的樣子火氣在身體裏亂串他又不敢發泄出來，“咱先不說治不治的事，下午先到醫院檢查一下，其他的以後再說好嗎？”他跟沈母說話的時候用了哄小孩子一樣的口吻，盡可能的讓語氣輕柔一些。
    沈母眼角驟然泛出淚花，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沈周嚇的整個人都懵了：“媽？您這突然是怎麼了？有話您說就是了，怎麼還哭了……”沈周手忙腳亂的拿過紙幫沈母擦眼淚。
    沈母吸了一口氣：“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下午再說吧。”
    沈周哪裏敢走，大氣不敢出的坐在沈母床前，盡量不出聲生怕母親再趕自己。
    過了一會兒，沈母的心情似乎平複下來了，眼裏止住了，但滿臉都是疲憊，顧不上身側的沈周就睡過去了。
    沈周幫母親躺下，在床邊又站了好一會兒，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他一回到院子就看到在前廳躺椅上躺著看書的顧敏之。
    腳步的方向轉了個彎，沈周朝前廳走去。
    顧敏之正看的入迷，等沈周都走到他身邊了他才察覺。
    仰臉和沈周對視了幾秒，不待他開口，就聽沈周皺著眉道：“怎麼在這兒看書？”說著去抓他的手，顧敏之下意識的躲了一下，但沒能躲開。
    沈周握了一下就鬆開了，“手這麼冷怎麼不會房間看？壁爐壞了？”
    顧敏之搖了下頭：“沒，在等你。”
    沈周一滯，疑惑道：“等我？”
    顧敏之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結：“怎麼去了這麼久？”
    沈周也不忌諱：“那邊出了點事，就耽擱了。我媽也是的，生病了都不知道找個人通報我一聲……”沈周說到這兒再次對上顧敏之的目光，語氣誠懇道：“這幾天謝謝你幫我照顧她了。”
    顧敏之沒多想，隨口道：“應該的。”
    說完後才意識到這話說的不對。
    沈周唇邊露出一抹笑：“兒媳婦照顧婆婆確實應該。”
    顧敏之斂了下眼瞼，心裏說不出是愉悅還是苦澀。或者……兩者兼有之。
    沈周手掌在他發頂輕揉兩下：“你快回房間吧，外麵冷。”
    顧敏之猶豫了一下，出聲道：“要不你以後搬到我哪兒住吧。”
    沈周本來要走的腳步一頓。
    顧敏之慌忙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天不是越來越冷了麼，你房間沒有壁爐晚上肯定更冷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搬到我房間住，雖然是打地鋪……”
    沈周笑著又在他發頂揉了揉：“嗯，我知道。”
    沈周沒有給確切的答複，顧敏之也不好意思追著問。
    前廳頓時陷入安靜，深秋的寒風一陣一陣卷過，空氣中帶著點潮濕的感覺。冷風突然刺進鼻腔，顧敏之不受控製的打了個噴嚏。
    沈周上前兩步，幫他緊了緊圍巾：“快，回房間看吧。”
    顧敏之走了兩步，驀然回頭：“你下午有事嗎？”
    沈周抬頭：“嗯？下午要去見一個朋友。”
    顧敏之點點頭，也沒多想。
    沈周回到房間後在書櫃裏翻出一本看起來很老舊的書，是一本木刻版傷寒雜病論。沈周翻開序頁，赫然有一張字條。
    字條上的字很娟秀，司南街木須巷38號。
    沈周把字條折了兩下，塞進口袋便匆匆出門了。
    ……
    這條街道他還是第一次來，因為在遠郊所以格外的蕭條，冷風吹過，地麵上的一片枯葉打了個旋朝遠處飄去，寒意仿佛又深了幾分。
    沈周一條一條的巷弄挨著找，找了好幾圈才找到木須巷。
    門是黑木質的，沈周輕敲了兩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傳出一聲不太明晰的“來了！”。
    門內傳出木質門檔移動的聲音，沈周往後站了站。
    門內的人看到沈周後一臉驚訝：“沈周？”
    沈周站的筆直：”任先生。“
    門內的人怔忪了下，把門打開：“先進來吧，外麵冷。”
    沈周跟在任箵身後，路過前院的時候赫然看到了牆角的新墳。
    任箵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語氣淡淡的解釋道：“衣冠塚。”
    墓碑很簡陋，隻刻了四個字：顧耀之墓。
    沈周垂著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任箵走到堂屋，幫沈周倒了杯茶。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其實我恨過你的。”
    沈周沉默。
    任箵接著道：“不過後來就釋然了，就算是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況且那天你並不知情。”
    任箵過了會兒又道：“敏之……你現在偶爾會想起他嗎？”
    聽到這兩個字，沈周表情變得很複雜，他下唇抿成一個鋒利的弧度，過了幾秒鍾吐出幾個字道：“他很好。”
    任箵輕笑了聲：“敏之是真的喜歡你。”
    沈周垂著眼瞼：“我知道。”
    任箵笑道：“不過……都過去了。”
    沈周猶豫的張了張嘴，開口道：“我現在有了戀人。”
    任箵一臉驚訝：“我還以為你是一棵萬年鐵樹呢。”
    沈周表情複雜道：“其實也才剛剛開始，但是……很多時候，我看到他，總是會聯想到小少爺。”
    任箵挑了下眉：“敏之？”
    沈周道：“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身上的某些部分和小少爺很像……但是具體有說不出來哪裏。”
    任箵不解的看著沈周。
    沈周繼續道：“任先生應該認識他，他叫趙肅，是趙秉麟的義子。”
    任箵的表情頓時變得豐富起來：“趙家小公子啊……”
    沈周：“我記得去年年末的時候任先生被請過去給他看過病。”
    任箵拿起茶杯，在唇邊放著，表情奇怪的看著沈周：“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和他在一起了？”
    沈周直覺這話不對勁，點了點頭：“任先生……”
    他話沒說完任箵便道：“有些事情雖然涉及到了隱私，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沈周本能的皺起眉。
    任箵道：“你知道我去年給趙小公子看的是什麼病嗎？”
    沈周眉心隆起：“什麼病？”
    任箵道：“直腸受損。”
    沈周不解。
    任箵換了個通俗點的解釋：“性生活過於激烈。”
    沈周麵色一僵。
    任箵繼續道：“如果我沒猜測的話施予方應該就是趙秉麟。”
    沈周滿臉難以置信，下意識的反駁：“怎麼可能呢？趙肅不是趙老爺子的義子嗎？”
    任箵道：“你也說了，他隻是趙老爺子的義子。”
    沈周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目光緊盯著麵前的茶水，滿腦子都是任箵剛剛說的那些話。
    真的如任先生說的那樣嗎？可是趙肅……雖然有時候嘴巴毒了一點，對他的態度差了一些，但是看上去……看上去明明那麼純潔無暇啊。
    沈周閉了閉眼，感覺更加心煩意亂了。
    過了許久，任箵出聲道：“說起來，你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沈周這才回過神來，他喉嚨滾動了幾下，努力把近乎翻湧而出的煩躁感壓下。
    “有件事想求任先生。”
    任箵投以詢問的表情。
    沈周道：“我母親突然患了一場大病，我本來說送她去醫院的，但是她對去醫院很抗拒，所以想麻煩任先生過去幫我母親檢查一下。”

    作者閑話：

    月末啦！最後一次求枝枝啦！然後這章寫的時候內心隻有兩個字：刺激！然後就是上架的事，明天不更（暑假結束了，明天要回學校），後天上架，爭取首更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