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皺了眉：“沒事，習慣就好了。”
    這件事責任在自己，顧敏之起了內疚心：“你如果覺得冷的話為什麼不去顧敏之那裏住？”
    沈周輕笑了下：“先說正事吧。”
    一聊到這個，顧敏之的心又提了起來。
    沈周坐到桌旁，猶豫了一會兒，抬起頭，一臉正色的看著顧敏之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顧敏之正在倒茶的手一抖，水灑了一桌子。
    沈周眉頭皺了一下，他本來是想委婉一點說的，但是總結了一下措辭發現自己似乎學不會委婉，隻好開門見山了。
    顧敏之本能的想開口嘲諷他“是什麼給了你這樣的錯覺？”但話到嘴邊的時候，在書房裏思考的事突然躍然腦海。
    他想要深入的了解顧鐸，勢必就要先和沈周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不過以現在的局勢看……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是沒有可能了，他似乎隻有兩條路可以選。承認自己沈周、否認自己喜歡沈周。
    承認自己喜歡沈周後，沈周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們以後會有怎麼樣的發展，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如果他現在否認了自己喜歡沈周的話，以後兩個人別說做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能做成朋友估計都很難。
    捋清思路後，顧敏之故作不自在的扯扯袖子：“你……你為什麼這麼說？”
    沈周倒是自始自終都很淡定：“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對我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其實是想引起我對你的關注吧？”
    顧敏之心裏翻了個白眼，麵上倒是一副有些心虛的微低頭的樣子。
    沈周繼續道：“所以每次我一提起‘顧敏之’你就問題變得特別多……其實是你在吃醋？”
    顧敏之抬頭看沈周一眼，發現沈周正注視著他，忙又低了下去。
    他這一連串動作，在沈周眼裏自然是羞辱承認但又無話可說的心虛表現。顧敏之則在心裏讚賞自己演技非凡，可以出道拍戲了。
    沈周一一“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之後，抬眼看顧敏之：“所以……你對我是一見鍾情。”
    顧敏之內心對他腦補的“推理”毫無波瀾，甚至想冷笑兩聲以視嘲諷。
    但這顯然不是一個嘲諷沈周的好機會。福伯跟他說的話他還記得，他現在用的這副身體的名字叫趙肅、是趙秉麟的義子、也是趙秉麟見不得光的情人。他如果想要自由就要以最快、最有力的方式幫助趙秉麟把顧鐸扳下位，而沈周是顧鐸的心腹。他隻有接近了沈周，才會有更多的機會接近顧鐸。
    目標雖然明確，但是實行起來卻並不簡單，他要一步一個腳印的慢慢來。比起跟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上床，承認自己喜歡沈周顯然就不算什麼了。
    顧敏之肩微微塌著，一副挫敗的模樣：“好吧，我承認，我確實對你有一些情愫……”
    顧敏之會承認完全在沈周的意料之外，沈周張了好幾次口都沒能說出話。
    沈周很猝鬱，不說這個事吧，自己一直對這件事念念不忘，做別的什麼事的心思都沒有。結果好不容易說出來了，卻並沒有覺得心裏好受多少。跟趙肅說出“談談”的時候以為自己已經想通暢了，現在看來準備的還是不夠充分。他想到了如何把這件事跟趙肅說出來，卻沒想過趙肅承認之後自己該怎麼辦。可能是在潛意識裏他把趙肅和死鴨子嘴硬的人設畫了等號，所以才沒有去想這個問題。
    顧敏之頓了頓又開口：“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
    顧敏之破罐子破摔之後，開始頭疼的換做沈周，沈周無措的舔了舔下唇：“我……”
    顧敏之低垂著眼瞼，一副期待但是又害怕失望的樣子。
    沈周慌亂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他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道：“你能給我幾天時間讓我想想嗎？”
    按照以往，顧敏之看到沈周這樣為難會忍不住逗弄他，但是現在他卻心一下就涼了。
    他聲音極小的開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又可能會答應我……也有可能會拒絕我嗎？”他的聲音帶著一點顫抖的尾音，有點楚楚可憐的感覺。
    沈周看他這個表情，心裏頓時更煩躁了。他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我現在腦子很亂。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見，晚安。”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的步伐紊亂匆忙，門並沒有帶好，留了一道門縫。
    寒風迫不及待的從門縫中鑽了進來，然後吹在顧敏之的臉上。
    顧敏之僵硬的瑟縮了下脖子，眼神很暗淡。
    ……
    沈周說也許會答應、也許不會。那前世的自己算什麼呢？那份被自己小心翼翼的嗬護了近十年的愛情又算得了什麼呢？
    顧敏之承認自己有些吃醋，他甚至於無意識的憎恨自己生前的身份。如果他不是顧敏之，他是其他的任何一個喜歡沈周的人，那他們當初的感情是不是就會有結果？
    顧敏之眉眼低垂著，眼眶有些酸澀。
    “趙肅”和沈周認識前後才不過一個月的光景，沈周卻願意跟他在一起。
    顧敏之越想越鑽牛角尖，思維也越混亂。不知道是門外肆意吹進來的冷風的原因、還是回憶太過感傷的原因，眼淚突然不受控製的一滴滴砸在桌麵上。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臉上已經冰涼一片。
    他吸了吸鼻子，起身關進了房門。抽了張紙擦了擦已經幹涸了一半的眼淚。
    他閉了閉眼，上天已經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自己還是在沈周這棵樹上吊死，就真的太對不起上天的眷顧了。他現在要做的，隻是利用沈周，從他那裏套出一些有關於顧鐸的信息而已。
    顧敏之這樣告誡自己。
    想清楚後，顧敏之脫了外套躺在床上。
    他很想一秒鍾就睡過去，但是越這麼想頭腦卻越清醒，清醒到還是不由自主的一遍又一遍的勾勒沈周的麵容。顧敏之晃了晃腦袋，真的在同一個坑裏再到兩次就真的太蠢了！
    ……
    深夜無眠的還有一個人——沈周。
    縱然蓋了兩床被子，還是能感覺到頑皮的冷風穿過某個縫隙進入到被窩裏。
    沈周把被子緊了緊，眼睛沒睜。
    他的呼吸很均勻，如果這時候有人來的話，一定會以為他正在熟睡。但其實，他在回想今天晚飯後、包括這一個月以來與趙肅有關的所有事。
    他不想欺騙自己。在六爺說顧敏之“喜歡”他的時候，他內心除了震驚之外，竟然還有一絲愉悅。在“趙肅”親口承認喜歡自己的時候，他竟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想不管不顧的、一口答應的欲望。但是過人的自製力讓他半秒鍾就冷靜了下來。
    其實他長久以來，他一直在困惑一件事情。他不知道他對“趙肅”的好，究竟是因為自己本能的想對他好，還是潛意識裏把他當成了顧敏之。
    他之前說自己第一次見到“趙肅”的時候就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並不是在開玩笑。
    當時跟顧鐸走進趙家前廳的時候，他的視線就直直的粘在了“趙肅”身上。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移不開眼，如果不是身體的主人麵容太過陌生、而且周圍又一群旁人的話，他甚至想衝過去質問清楚。
    他對顧敏之的愧疚感並不是在顧敏之死之後才有的，而是每一次顧敏之對他笑，顧敏之口吻溫柔的喊“沈周”、顧敏之臉貼著他的背跟他撒嬌的時候……他都會有這樣的愧疚感。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付出，卻毫不拒絕的接受了別人純粹的感情，像一個感情嫖客一樣。
    這樣的愧疚感在顧敏之死後勃然爆發，他也因此低迷了很久，直到母親罵了他一頓，他才重新的振作起來。
    所以當一個帶著有顧敏之感覺的“趙肅”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下意識的對這個人好。任打任罵、任勞任怨，反複這樣內心可以得到一些救贖一樣。
    沈周翻了個身，綿長的呼出一口氣。如果自己僅僅是因為這份熟悉感就答應了“趙肅”的話，那麼對“趙肅”太不公平了。況且他還沒有愛過人、不知道究竟什麼是愛，既然不能給予一個人想要的，還是不要讓別人徒添希望的好。
    沈周睜開眼，目光淡然的看著屋頂。透過窗柩灑進來的月光如同白霧一般籠在半空中，給人一種沉悶的感覺。
    沈周把脖子鎖緊被窩裏。明天找“趙肅”說清楚好了，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就要快刀亂麻，不能耽誤了人家。書裏不是也說了嗎，感情這回事，能早點斷就早點斷，長痛不如短痛。
    顧敏之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睜久了酸澀的眼睛。
    遇人不淑而已，大不了借著這次機會玩弄回去。眼下還是睡覺最重要。
    顧敏之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應該已經深夜十二點了吧。眼皮漸漸開始沉重起來，意識開始變得淺薄。很快，房間裏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