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神的雙眼、破敗的身體、另一個靈魂，惜元的一切不幸，都是他給予的。
    這個認知讓他痛苦得氣都喘不過來，曾幾何時，他對著熟睡中的步惜元珍而重之的承諾，以後有了自己，所有的苦難都將離他而去，自己會保護他、尊重他，讓他的生活中，隻剩下美好，再不會讓他流下一滴眼淚。
    可是自己都做了什麼呢？這麼多年來，他對惜元的愛不曾有一分減少，反而越來越濃厚，他相信惜元對他也並非無情，可為什麼他與惜元卻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現在惜元就站在他的麵前，可卻變得如此陌生，這個陌生的步惜元時刻提醒著他，提醒他對惜元造成的傷害，明明是想要用盡全力去守護，可為什麼卻變成了加害者？
    當年的事，真的全怪蕭婉嗎？蕭婉設了局，並且一直在推波助瀾，可自己的心若足夠堅定，又怎麼會被一個小丫頭蒙蔽？為什麼會在那一刻如此暴怒，乃至於犯下大錯？
    他怎麼還有臉去求步惜元的原諒？
    林飛羽本就慘白的臉色變得更加灰敗，完全不像個活人，餘樂麵對著他的方向，朗聲道：“林將軍，相信你已經看出我不是惜元了，我叫餘樂，在鍾吾城外，我們見過麵的，明人不說暗話，場麵話我就不說了，你和惜元的事，我一個外人，本來沒有插嘴的餘地，可惜元是我認定的哥們兒，就算是多管閑事，我也不想讓他再吃你一次虧，你也知道，他的這個身體，可是風雨飄搖，受不得刺激的。
    不得不說你的方法用得很對，惜元愛你，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不論受到怎樣的傷害，對你，他永遠也硬不起心腸，你當著他的麵吐血，如今又命在旦夕，你在這個時機求他的原諒，真的很可能會成功，事實上，你差點就成功了，可是……”
    他的聲音因為猛然拔高而變得有些嘶啞：“我卻不想讓你如願！你憑什麼讓他原諒你？憑什麼你想讓他滾他就要滾蛋，你想讓他回來他就得乖乖回來？是，你是大將軍，你對他有恩，他欠你的，可他這樣文弱的人千裏迢迢冒死去給你送信，又被你生生逼得跳下了鬼牙峰，命都還給你了，什麼恩怨都該消了，你還想怎麼樣？讓他回來再禍害他一次嗎？
    林飛羽，我這麼說你可能不服氣，你對他有感情這我知道，要不然也不能以為他死了受這麼大的打擊，可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你的愛太霸道，隻會帶給他災難！”
    他平複了一下情緒，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姿態，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道：“林將軍，我就不說你信任不信任他這個問題了，我隻想說，你們的愛並不平等，所以你才把他當成了你的所有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談什麼愛與信任？你們的開始就是不對等的，你是個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鎮北將軍，他卻隻是個萬人唾罵的小倌，還是因為你，他才擺脫了小倌的這個身份，可能你又要說你不在意這一點，可你真的不在意嗎？”他那雙無神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林飛羽的方向，好像能穿透人心：“你真的把他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了嗎？他也是個男人，你可有哪怕一次，想過讓他得到你一次？”他笑了笑，笑容意味不明，不知是諷刺還是什麼：“你可是覺得我這麼說是冒犯侮辱了你？你可有想過，他十一歲因為父親被人陷害而落入那麼個地方，九年不見天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是否會對身處人下而感到痛苦？他愛你，可以為你忍受這些痛苦，甚至甘之如飴，你可會因為愛他，怕他痛苦而做出讓步，讓他主宰你一次？”
    林飛羽臉色灰白，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餘樂又短促的笑了一聲，道：“可是覺得我說這些，是個不知廉恥的流氓？你錯了，這是一個很直觀的問題，通過這件事，最能體現出你的內心，是不是像你嘴上說的那麼深情。”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道：“所以林將軍，收起你的苦肉計，你是個將軍，是個民族英雄，別為他跌了份兒，回頭再怨恨他，這個鍋我哥們兒可不背，好好休息吧，有我男神在，你一定會好起來，我哥們兒欠你的恩情也就真的還完了，到時候橋歸橋路歸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你當你的王爺，我們回我們的鬼穀繼續過我們的小日子，誰也別打擾誰。”
    說完，他向後擺了擺手，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門。
    林飛羽躺在床上，枯瘦的手無力的垂在床邊，緩緩的閉上了雙眼，若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看起來就像是一具屍體，久久，一動不動。
    ***
    餘樂躺在床上，看樣子像在睡覺，實際上卻是在意識之海安撫步惜元：“哎呀小元元，你就放心吧，你家飛羽哥哥可不是朵脆弱的小花，不會怎麼樣的，我說的話可能是重了點，可也是事實啊，我知道你心疼他，可你也得理智點，讓他認清自己的錯誤啊，小元元，寶貝兒，我這可是為了你好，隻有讓他充分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他才會明白真的愛與信任是什麼，不是嗎？等他回過味兒來，就能找到正確的道歉姿勢啦，沒準會讓你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喲。”他向步惜元擠了擠眼睛，笑嘻嘻道：“哎，你有沒有覺得哥剛才的樣子酷畢了？是不是特別帥？背身揮手什麼的，哥當年當藝人的時候，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次，才能做得這麼瀟灑！要不要哥傳授給你一點心得？”
    步惜元長眉緊鎖，輕歎了口氣道：“你知道的，我根本看不見外麵，隻能聽到你們說話，飛羽一直沒有動靜，會不會出什麼事了？他是一身錚錚傲骨，怎麼聽得了這麼重的話？我從沒想過讓他……讓他……你這麼說，豈非辱沒了他？”
    餘樂一臉誇張得受不了的表情：“他上你就不辱沒你了？你不是爺們兒是怎麼的？他傲骨，你就軟骨頭是怎麼的？要是連你自己都沒把你們擺在平等的位置上，那這戀愛還談個屁？！”
    步惜元歎道：“小魚，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是他……他……”
    餘樂一拍步惜元的肩膀道：“哎呀安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他不是個當零號的材料，就鍾吾城外那次，我一說我不是你，他蹭的一下就撲上來，那殺氣，撲麵而來！我勒個去，差點兒沒把我嚇死，就這號人，讓他當受，我自己都想象不能，我這麼說，就是想刺激他一下，也沒想真的讓他怎麼著，就算他真的肯，對著這麼個煞神，誰敢硬得起來誰牛！”他撓了撓臉，小聲道：“說實話，我剛才那麼硬氣，也是是強裝的，腿都嚇突突了，我容易麼，也就是為了你，要不然我才不幹這得罪人的活兒呢，我這麼圓滑的人，對了，我剛才出門時順拐了嗎？”
    步惜元聽著他這樣露骨的話，玉白的臉上飛起兩片紅霞，幹咳了一聲道：“沒有，我知道小魚都是為了我好，就是他的身體這樣差，怕他……”
    餘樂又恢複了笑嘻嘻的樣子道：“所以啊，我出來不就找我男神去看他了嘛，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咱們一會兒偷偷過去看一眼。”
    步惜元剛想說話，就聽見外麵傳來巧月的聲音：“公子？您睡了嗎？午膳時辰到了，您是去前廳吃還是巧月給您端進房裏吃？”
    步惜元睜開眼睛，坐起身，應道：“巧月？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巧月端了個托盤走了進來，麻利的將飯菜擺上桌，歡快道：“公子，巧月把飯菜給您端過來啦，快來趁熱吃。”
    步惜元無奈道：“小丫頭，你都已經端來了，還問我去哪吃？”
    巧月吐了吐舌頭，腳步輕盈的過來扶他，嘴裏道：“奴婢就是問問嘛，您要是不想在屋裏吃，巧月再端出去就是了。”
    步惜元道：“調皮的丫頭，明知道我不會讓你再端出去。”
    巧月笑嘻嘻的給他布菜，嘴裏嘰嘰喳喳的一該也停不下來：“公子，您剛才和將軍和好了嗎？將軍真的知道錯啦，您就原諒他吧，哦對了，剛才皇上和莫離來啦，現在就在將軍房裏，將人都趕出來了，不知道在商討什麼大事，不過這些可不是巧月該管的，我呀，現在就把公子伺候好就行啦，公子您吃好睡好，高高興興的，巧月也就高興了！”
    步惜元輕輕歎了口氣。
    

    作者閑話：

    為什麼？為什麼我收不到枝枝了？小夥伴們都轉投他人懷抱了嗎？簡直慘絕人寰，難道我要在月末的這幾天瘋狂下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