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他這個樣子,還能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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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來,一個容色研麗身穿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背著藥箱疾步走了進來,看到好端端坐在床邊的林飛羽,輕輕吐了口氣,這才轉頭去看床上的病人。
林飛羽見他進來急忙讓開床邊的位置,嘴裏說道:“你快來看看,他的這一條小命兒都被閻王拖走半條了。”
杜仲走到床前,看了看蓮玉的麵色,又翻看了一下眼皮,才執起他的手腕探脈,林飛羽在一旁看著,不敢出聲打擾,兩手在身後互握著,指節都用力得發白,見杜仲抬頭看了他一眼,忙拿過藥箱遞給他,杜仲慢條斯理的取出針包,解開蓮玉的上衣,露出蒼白瘦弱的胸膛,在上身的幾處穴位都插上銀針,又拉過他的手,在小臂幾處穴位推拿了一陣,方才起出銀針,將他扶起,讓他的上半身伏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隻手在他背上疾點了幾下,見蓮玉又張嘴吐了幾口黑血,才將他扶起來,放平躺好,蓋上被子。
杜仲回過頭來對林飛羽說道:“這位公子應該是受到了毆打,受了內傷,雖然嚴重,卻不致命,隻是拖得時間太久了,小傷拖成了大病,淤血鬱結於胸口,這才有些凶險,後經內功高手推宮過血,淤血便有些鬆動,又經過劇烈顛簸導至淤血上湧,他應該進入過假死狀態吧。”見林飛羽點頭,才慢條斯理的接著道:“這時他又經過這名內功高手的推拿與擊打,手段雖粗暴,倒也對症,他吐出了一部分淤血後,沒有被平放,而是墊高了上身,這讓他呼吸順暢,我趕到後對他又施針推拿,讓他將剩餘淤血吐了出來,現在命算是保住了,隻是他傷了元氣,又有內傷,我開幾副藥,調理一下,好生將養一段時日也就沒事了。”
杜仲似笑非笑的對林飛羽道:“這名內功高手,就是你吧?說吧,這是什麼人哪?讓我們見慣了生死的大將軍這麼上心?”
林飛羽喚人上了筆墨,看了他一眼道:“快些過來開方子吧,偏就你話多,一會再與你細說。”
杜仲笑吟吟的走到桌邊坐下,提筆寫下兩張方子,拿起來吹了吹,遞給林飛羽道:“喏,這個內服,這個做藥浴,藥浴一天一次,一次一個時辰,要堅持一個月以上。”
看著林飛羽小心的把方子遞給林福,輕笑了一聲,用細長的手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等著林飛羽過來“招供”。
對於男子來說,杜仲的容貌過於豔麗了,他身量修長,皮膚白皙,左眼角下一粒殷紅的淚痣將他精致的五官襯得有些妖冶,有些男生女相,然而他的性格卻沒有絲毫的陰柔氣息。此時他坐在桌邊,眉眼帶笑,眼角下的淚痣熠熠生輝。
他是正一品太醫杜逢春的獨子,現在也在太醫院任職,是從二品的院使,他與林飛羽、曲如風三人自小相識,相交甚篤,其實也算是有些同病相憐的意思,他爹出身低,年輕的時候隻是個江湖的野郎中,先皇有一次微服出巡遭遇刺殺,雖然勉強逃脫卻身中劇毒,隨行保護的待衛也隻剩了兩個,眼看要一命嗚呼的時候恰好被他遇到,當時他爹也不知道這位是皇帝,本著醫者仁心將先皇撿回了家,他爹是個醫術奇材,擅長解毒,不但救了命還陰差陽錯的躲開了追殺,先皇回宮後感念杜逢春的救命之恩,將他召進了宮,封了個太醫院院判,太醫院裏的醫書數之不盡,杜逢春如魚得水,醫術愈加精湛,一步步升到了正一品,不過任他醫術如何,他出身低是改不了的事實,便是做了一品太醫也頗有些不了台麵的意思,他本身是個醫癡,隻顧鑽研醫道,性格也古怪,在朝中幾乎沒有人與他交好,而他還是個癡情人,一生都隻有未進宮之前成親的發妻這一個女人,無論他在朝中地位如何,對妻子始終如一,頗有些“懼內”,如此種種,讓朝中許多人對他很是鄙夷,恥於與他相交。
曲如風是中書舍人曲明思的庶子,母親出身低賤,原本隻是個丫環,被曲明思酒後強要有了孩子才得以收入後院,作個侍妾,當時曲明思因為這件事被同僚嘲笑過,他心胸有些狹隘,又重臉麵,覺得曲如風的母親淫蕩不堪,趁他酒醉勾引於他,把曲如風母子當成生平汙點,十分厭惡曲如風,平日裏非打即罵,對他母親也是極盡汙辱之能事,他們母子在府中的地位還不如體麵點的下人,後來曲如風不再渴求父愛,在家中盡量躲著曲明思,他們母子平時小心翼翼,盡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漸漸的便被忽視了,直到曲如風十七歲時瞞著家中偷偷去考了科舉,高中榜眼,從此平步青雲,一路做到了中書待郎,比他父親的官階還高些,此事一度被朝中傳為笑柄,曲明思惱羞成怒,因為一件小事揚言要與曲如風斷絕父子關係,誰料此事正中曲如風下懷,在他父親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火速從府中分了出去,帶著母親獨自開了府,所有人都覺得曲如風不孝,不過礙於他位高權重,不便明說罷了。
林家倒是出身高,但林氏一門武將,滿門忠烈,往上三代都在守衛北疆,三代的鎮北將軍,他的祖父、父親也都埋骨北疆,世人隻知林飛羽十六歲那年以少勝多一戰成名,卻不知那一戰的慘烈和對林飛羽的打擊,他的父親,當時的鎮北將軍林英便是在這一戰中戰死,當時林飛羽也抱了必死的決心,憑著一腔血勇帶領六千親兵置之死地而後生,反擒敵方主將。
這一戰重銼了北域,使得北疆太平數年,林飛羽也一戰成名,被稱為“飛羽少將軍”,兩年後更是被封鎮北將軍,承了父業,成為了林家第三位鎮北將軍,成就了林家“三代鎮北將軍”的佳話,保住了林家的輝煌與榮耀,甚至在如今百尺竿頭更進了一步,然而這一戰也使得林氏一門隻剩下了林飛羽一人,他的母親在得知他父親的死訊後當場自盡了,一刻也不曾多留。
林家代代出猛將,卻子嗣艱難,往上推三代,三代都是單傳,林氏香火顫顫巍巍將滅未滅的傳到還未娶妻的林飛羽這裏,滿門隻剩下他一人,世人都說是林家世代武將,殺戮過多,子嗣才會如此艱難,這就像是一個詛咒,就像宇文賀當時就詛咒林氏一門終將斷子絕孫一樣,也許被詛咒得多了,也就成了真,如果林飛羽在北疆再有個三長兩短,林家就真的斷了。
林飛羽兒時雖是家中獨子,三代單傳,卻不曾養尊處優,他娘生他時他爹身在北疆,他第一次見到父親時已經說話流利,可以滿地瘋跑了,他爹教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保家衛國,因為自己時常上戰場不能在家親自教養,怕兒子長於婦人女子之手會變得軟弱上不得戰場,便留下了因為受傷不能再上戰場副將教導他,他的師傅深怕辜負他父親的期望對他十分嚴厲,他從很小便要接受各種訓練,很少有玩耍的時間,他母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從小規行距步從不曾行差踏錯,一生中做得最轟轟烈烈的事便是少女時以死相逼定要嫁給林英為妻了,她愛了林英一生,為他生最後為他而死,滿心滿眼除了林英再也裝不下任何人,包括她的兒子,每次見到母親,林飛羽都覺得她在透過自己去看父親的影子,他的童年過得孤獨而壓抑,父親的期望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身上,他不敢行差踏錯,不敢像同齡的孩子一樣玩耍嬉鬧,努力讓小小的自己有“大將的風範”,讓自己“不愧為林英的兒子”,當他和同樣不合群的杜仲和孤獨沉默的曲如風相遇時,便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好友,三人互通有無,給彼此出著主意,相互扶持著長大,直到各自擁了自己的成就,他們依然不改初衷,他們是這世間,彼此最信任的人。
林飛羽給蓮玉掖了掖被角,又撫了撫他兩頰散亂的頭發,才走到桌邊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才喝了一口,剛想開口說話,便聽到外麵一個喳喳乎乎的聲音傳來“:怎麼回事?為什麼飛羽要請杜仲過來?是他怎麼了嗎?”
然後便是林福的聲音:“沒有沒有,曲大人,我家將軍很好,是剛才將軍帶回來個人,不知是受了傷還是生了病。”
“哦?在哪呢?他們在哪呢?”
“在這,都在將軍的臥房裏。”
話音還未落,門口便闖進來一個人,一身青色長袍,身材瘦削,麵皮白淨,雙目靈動,一雙黑黝黝的眼珠骨碌碌亂轉,不是曲如風又是誰?
他一進屋就一聲驚叫,兩步撲到床頭,雙眼盯著床上的人,張著兩隻手,不知從哪下手的樣子,嘴裏連珠炮一樣道:“這不是蓮玉公子麼?你把他帶回來了?他這個樣子,還能活嗎?再說他不是官奴嗎?你怎麼把他帶回來的?那老鴇能放人?楊振那老小子能善罷甘休嗎?這不是打了他的臉?唉,不對,你今天剛剛升了官兒,比他還大一級,咱不去找他的麻煩就不錯了,啊哈哈哈哈!”
林飛羽低頭喝茶,頭都沒抬,杜仲兩根手指按揉著太陽穴,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們的嘴角卻都帶著一點笑意。
曲如風喳乎了半天,見沒人理他,也不生氣,奔到桌邊抓起杜仲的杯子喝了口茶,衝著林飛羽擠眉弄眼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杜仲長眉一挑,道:“這就是名滿京城的蓮玉公子?看著也不怎麼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