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分為殺青、初揉、炒坯、複揉、初烘、…”
    “哥哥！”樂青懷抱藥包，橫衝直撞闖進書房。“。。。少爺，那司空由夏又來了。”
    突然被打斷，蘇亦軒心中自是不悅，眉頭緊鎖，端起桌上的茶碗，故作慢條斯理狀，“這王公貴族家的下人，竟是一點規矩也不懂。”
    李墨守聽出了他話裏的嘲諷，瞄了樂青，淡然問道，“不知亦軒有何見教呢？”
    “不敢當。亦軒隻是隨口說說罷了，到底是洛公子的家事。”
    溫和而笑，“過來，喝杯水緩緩。”
    “哦。”樂青摸出塞在胸口的藥方呈遞給李墨守，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茶碗水。
    “藥放去廚房，囑咐許嬸煎了，而後帶司空由夏去菡萏亭。”
    “是，少爺。”樂青抓起盤裏的幾塊點心丟進嘴裏，含含糊糊地應了聲，跌跌撞撞又跑出書房。
    “公子笑什麼？”
    輕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了初遇亦軒時的情景，也是這般…挑剔。”
    。。。。。。
    卻說那日，蘇亦軒依慣例向長公主彙報完宛丘的收成及交易事宜後，長公主不複往日叫他離開，而是突然指向了花廳亭中正在彈琴的少年。
    “你可識得此人？”
    “亦軒不識。”
    “靈蘭，去把寧王殿下請來。”
    “是，公主。”
    寧王。。。他，就是寧王李墨守…蘇亦軒雖不曾麵見，卻早有所耳聞，都道這李墨守是個胸無大隻知誌貪圖享樂的逍遙王爺，今日一見似真如外人所言。
    “墨守拜見姑姑。”
    “墨守不必多禮，坐吧。”
    “謝姑姑。姑姑喚墨守近前，可是有事吩咐？”
    “無事就不能叫你到我身邊來了？”長公主指著桌上的茶壺，“靈蘭，去換壺熱水來。”
    蘇亦軒心中不解了，看樣子，這李墨守和長公主的關係應該是尤為親近的。但凡貴客拜訪，主人莫不是用了上等的茶來招待，可長公主卻為何偏偏撤了茶，換做清水。
    “我將宛丘茶莊作為及冠之禮，送於墨守可好？”
    手微顫，戰戰兢兢道，“這。。。墨守及冠還早，姑姑此舉是不是有些不大妥當。”
    “墨守是怕自己經營不好茶莊，枉費了姑姑一片心意？”
    長公主一語中的，李墨守略為尷尬，隻得勾起一抹勉強的笑附和。
    “蘇亦軒，還不快拜見你的新東家。”
    “蘇亦軒拜見寧王殿下。”亦軒再次將李墨守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麵容稚氣未脫，臉色稍顯蒼白。兩彎柳葉眉眉梢挑起，雙目似笑非笑，犀利的眼神看的他很是不舒服。幸而那人的目光隻停留了小片刻，便冷漠掃向了別處。
    他既無心於此，長公主又何必強人所難呢。亦軒心中鄙夷，卻還是恭恭敬敬的問了句，“殿下對茶業可通曉一二？”
    “墨守隻懂音律。”輕描淡寫，理所應當。
    。。。。。。
    蘇亦軒不禁抽蓄了下嘴角。“是亦軒無理，冒犯了公子。”
    “亦軒不必言此。方才我們說到哪裏了？”
    “說到了茶芽的加工工藝。”
    “加工工藝。。。可是殺青、初揉、炒坯、複揉、初烘、理條、複烘、提毫、足幹、焙香這十道工序？”
    “公子好記性。采摘之後，需殺青、揉撚，再置於日光下曬幹…”
    送走蘇亦軒，已是日薄西山。
    司空由夏趴在菡萏亭內的小茶桌上酣然入睡。
    李墨守示意樂青不要叫醒他，步履輕盈，走上前去，脫下外衣披蓋在了他的身上。而後繞過他，在琴前緩緩坐了下。
    一曲未盡，茶桌上的人動了動腦袋。
    “醒了？”
    由夏迷迷糊糊應了聲，意識到自己是在洛府，立刻來了精神。肩膀一斜，外衣滑了下去，他激動看了眼李墨守，撿起外衣匆匆疊好，放在了茶桌旁。
    “為何不走。”
    “等你。”
    “等我作甚。”
    “由夏不知。由夏隻覺著雪哥哥肯定會來，就一直等著了。”
    李墨守的一抹淺笑，引得司空由夏心中直顫。“雪哥哥，你真好看。”
    “怎樣好看？”
    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由夏細數不上來，由夏隻知道，看過雪哥哥之後，雪哥哥的樣貌就印在由夏心上，揮之不去了。”
    “噗！你這油腔滑調的話還是留給哪家姑娘吧，說給我家少爺聽，也不嫌臊得慌。”
    “我…”被樂青一嘲笑，由夏也察覺到方才說的話確實不妥當。紅著臉耷拉下了腦袋，可心裏惦記著那人，又忍不住偷瞄了幾眼。神情泰然，不以為意，倒使得他稍感失落。
    夜深人靜。
    尋思著大門已經關上了，洛審恐驚動了家仆，便從外牆摸索到未央庭院的位置，縱身一躍，翻了進去。剛站穩腳，忽感背後一涼，似有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慌忙轉過身，果不其然，李墨守抱臂坐在遊廊的長石板上。被懸掛在柱子上的昏暗的燈籠一映照，他的麵容，異常的滲人。
    “少…少爺還未休息？”
    “嗯。長安有何消息？”
    “皇上讓位於太子，長公主對新皇登基似為不滿。。。”
    “洛叔知我不涉政事。”
    “長公主擅自查封了寧王府。”
    “洛叔，有件事我實在不大能理解。”
    “不知少爺所謂何事？”
    “好端端的琴為何偏偏在那時候斷了弦？”瞟了眼洛審，“洛叔可知？”
    “老洛。。。老洛。。。”洛審額頭上冷汗直冒，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看來洛叔也不知了。這兩天日夜兼備，馬不停蹄奔波於長安城和安康縣之間，定是辛苦。墨守就不為難洛叔了，你且回房休息去罷。”
    “是，洛審恭送少爺。”
    直到李墨守徹底走出視線之外，洛審才敢長鬆了口氣，心裏五味雜陳、喜憂參半，緩緩踱回房中，不在話下。

    作者閑話：

    注：兮檀煮茶說辭借鑒自《恩施玉露》美羅唐茶遺風（2017-04-17）篇，微信公共號：子歸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