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回到北京後，急急忙忙地趕去了出版社。
    出版社老板辦公室，適時響起類似嘶吼的聲音，外麵的同事們都被嚇壞了，他們還是頭一回看到自己的老板發這麼大的脾氣。
    “柳見笙！你自己說說，你最近春節都在幹嗎？工作也是直接放任自流，”他的經理將一遝厚厚的策劃書丟給了他，“自己瞧瞧，本來可以在最近這段時間內搶到這作者的出版權，但就是由於你們部門的疏忽怠惰，讓咱出版社白白放跑了三百萬”
    笙小心翼翼地翻看著那一遝厚厚的策劃書。
    “那還有補救嗎？”問這話的時候，笙的腿都在顫抖，聲音有些打顫，人也感覺要整個倒下去了。
    他的老板之前就一直對他不大滿意，覺得他太礙眼，害怕笙坐上他的寶座。也許這次隻是個幌子，一個為了炒笙魷魚的借口。
    老板隨即脫口而出的話，果不其然。
    “我看你也別在這幹了，最近我招了十多個上進負責的人員，”經理虛偽地咳了咳，接著說道“從明天開始呢，你就去另找工作吧”
    笙有些惱怒，憤恨得話都說不出來，但又想要找個人倒下苦水，拿手機翻了翻通訊錄，裏麵來來回回好像就隻有最近走的很近的亦流可以如此這般了。
    強忍著不好意思，硬著頭皮撥了亦流的電話。
    可他的電話一直都在通話中。
    因為亦流今天一天都在開會。
    其實亦流早就看見了手機上十幾個笙的未接來電，但卻沒有心情去接他的電話。
    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要怪就隻怪笙那日在飛機上把話說得太絕了，弄得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他從不可觸及的雲端瞬間跌至了煙火濃濃的人間。
    至少他認為在與笙重逢之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但再見到笙之後，一切就都改變了。原本他的生活軌跡是雜亂無章的，但之後卻隻圍著笙做向心運動。
    而且，向來行事風行果斷的他，怎麼一碰到有關笙的事情就讓自己如此猶豫不定呢？
    當笙打了不止五通電話的時候，他便想通了，盡管笙說的話很決絕，但，他還是隻喜歡笙。
    他相信自己，以後他會用行動證明對他的愛的。
    他也相信愛的力量，就好比龍卷風，一切在愛麵前，都勢不可擋。
    笙撥電話撥得快要不耐煩的時候，亦流終於接了他的電話。
    “喂，怎麼了？”亦流聽到來自另一方很是憔悴的聲音，幾近欲趕過去找到笙。
    他不習慣看見笙傷心。
    笙的一舉一動仿佛已經刻在了他的腦海裏，印在了他的心窩裏。隻要一有不好的情緒降臨，他便會深深痛著。
    在他看來，笙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然是自己身體裏的一部分了。
    許是偶然，許是不可抗力，刹那間，笙一聽到電話那頭清脆明亮的聲音時，一切不良的情緒就都如煙消散了。
    “亦流……我被……老板……辭退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笙這回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好不容易在北京找的工作一下子沒了，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份穩定收入一下子沒了……
    以後他該如何才能在這一片茫茫人海的北京之中紮根立足，成為了他最困擾最傷心的問題。
    “傻瓜，別哭了，你不是還有我嗎？”
    他知道亦流這是說的空話，不過聽到如此安慰他的話語後，還是斂了點淚水。
    但依舊帶著哭腔，哽咽地說道：“我跟你到底什麼關係……你又是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在哪兒，我想親口告訴你”
    亦流很堅定地答道，語氣也沒有再比此刻更加認真的了。
    “我在家……”
    亦流開得很快，一路上連續超了幾個限速。
    他擔心笙會有什麼想不開，做出什麼令他後怕的事，但定不是跳樓什麼，而是再次瀟灑地離開。
    如今，笙在家裏，有極大的可能在收拾行李，準備下一次的離開。
    上一次就已經讓他後悔了十年，同時也恨了自己十年。
    想著想著，他的腳，便不由自主地踩得更猛了，速度快了不少。
    這一回，他已經向笙近似表白了，狠心的奪走了笙的初吻，目標也達成了半數，所以他才要死死抓緊他，永永遠遠，再也不放手。
    不到十分鍾，他就趕到了笙的身邊。
    笙倍感無比的欣慰，才剛止住的淚水又如泉湧般的傾瀉而出。
    亦流正要上前一步擁住眼前這位哭啼的男人，不曾想，男人竟先撲進了他的懷裏，不像是因為害怕什麼而顫抖著，而越抱越近，於笙而言，這可能是一種本能，一種唯有越抱越緊眼前的人，才能更加安心的本能。
    可似乎他也就隻有在抱住亦流的時候，整個人才是完全放鬆的，失去了平日裏為生活而擔心顧慮的狀態，別是一番難以言喻的感受。
    亦流觸景生情，猛然想到了九歲那年的他們。
    笙在小學裏表現、成績良好，討老師歡喜，引來許多人的羨慕嫉妒，而有的人更是懷恨在心。而後，那群人終於在笙一個人回家的路上，圍毆了他。
    由於頭被蒙住、根本看不清是誰在打他的笙，害怕將此事告訴老師家長後，又惹來禍端。
    於是他就開始學會了隱忍，亦或是找到亦流，抱住他，什麼話也不說，就那樣，笙也感覺自己的心裏暖暖的。
    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心底便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對亦流的依賴。
    後來，兩人是緊緊相貼著的，誰也不願鬆開誰，就這樣抱了很久。
    似乎隻要一鬆開彼此，這短暫的溫存就會轉瞬即逝了。
    亦流大多已經習慣這樣的笙了，可麵前的笙忘了前塵，絲毫不記得他與她之間發生的事。
    街道上車水馬龍，馬路兩旁的行人來來往往，而家裏的兩人卻無比地安靜淡然。
    “好些了嗎？”亦流淡淡地問道。
    “……我一無所有了……”
    笙是不願在男人麵前表現出一副軟弱的模樣的，但身前的這個男人，他卻不知為何會如此相信他，會在他麵前表現得十分的狼狽不堪。
    “沒工作了我養……給你啊，沒錢了我也可以給你啊”
    “……別誤會啊，隻是一直以來我手頭比較寬裕，不缺這些錢”
    他無比大方地對笙說著。
    差點說漏嘴了，沒工作了他要養笙，這是完全毋庸置疑的，他的房子大。至於錢的話，他也是不缺的，一個月的工資就可以抵笙的工資至少十倍。也隻有笙，他才願心甘情願地付出自己的所有。
    不過，現在還不是讓笙知道他已經當上了一家公司董事長的時候。
    “我知道你也許在說謊騙我，但還是要謝謝你，今天還能給我這麼大的安慰，”喉嚨那處感覺還有話卡著，惶惶地喝了口水，又接著說道，“還這麼不厭其煩地守著我，讓我抱著，真的……很感謝”
    他的臉紅了一圈，不敢看亦流的眼色。
    笙自覺自己不能跟眼前的這個男人纏太久，不然到時候生出個別的感情來就難說了。
    他們現在隻是朋友對吧？他們那日也隻是同性之間的慰問，就像小時候男孩子互相打手槍那樣目的明確性質簡單吧？
    可笙卻在自欺欺人。
    亦流臨走前，他剛要走進臥室睡覺，身後的人，卻用一種形容不了的溫柔語氣說：“以後謝謝那樣的話就免了吧……我們誰跟誰。那麼……晚安吧”
    傻子都能看出來亦流非常愛他，有誰會在笙睡覺將被子踢下床的時候，怕他著涼而不吵醒他地給他重新蓋上；又有誰會對如此一個頭腦呆板如木魚的人動情？
    恐怕隻有亦流。
    明知道亦流是真的愛他，可卻為了他腦子裏所謂的正常生活而死死掙紮，日夜警告自己不能對亦流生情，否則日後自食惡果。
    亦流眼力見好，一眼就看出笙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他突然領悟到了，知子莫若母。“亦流，小笙這孩子就是太保守了，做什麼事都瞻前顧後，畏手畏腳的，不敢去闖”
    亦流很心平氣和地又說了句：“我這裏有些待遇較好的工作簡介，你拿起看看吧，不許不接受，作為你的朋友，總該讓我幫一點忙吧，萬一你有需要呢”
    笙也坦坦蕩蕩地接受了來自亦流的幫助。
    亦流將那家公司的簡介拿了一份給笙後，很快就走了。
    對於笙，今晚可能是一個不眠夜吧。
    有些東西，他真的要跟亦流說清楚了。他必須要表個態，好斷了亦流對他的那種近似於病態的感情。
    可他自己又到底動沒動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