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笙今天起得格外的早。
    昨晚，大概由於還沒適應家裏的床，就沒怎麼睡好。好在南京今日的天氣很好，總算給了他一點活力。
    他在回南京之前，便充分地做好了每日的計劃與安排。就拿今天來說，他要回到小學和初中的母校裏去看看。
    “中苑學校”四個大字依舊戰栗在校門口。任憑多年以來的風吹雨打，還是威武側漏。這四個大字陪伴了他九年的時光。他所就讀的小學，正是與初中聯合在一塊的。
    也許是春節的緣故，學校之外沒有任何的人走過，顯得有些淒清，而校內更是一派靜默。
    他站在學校裏的唯一一堵高牆前，想起了一個故事。故事說的是一個有文化的老先生，在麵對高牆與雞蛋時，選擇可憐誰。毫無疑問，當然是雞蛋。
    這個故事，高牆與雞蛋，是他的小學班主任——張老師講給他聽的。
    笙依稀記得他的小學班主任張老師，對他最好。
    在他的爸爸入獄後，是張老師無微不至地關懷著他。那時笙的家裏失去了巨大的經濟支撐，單憑他媽媽的工資拿去貼補家用是綽綽有餘的，但完全不夠支付他的補課費，所以他不得不終止一切的課外輔導，成績便是一落千丈。是張老師悉心地給他免費補習功課，才讓他的成績變得好看些。
    但這一補便是整整的三年。
    一轉眼就到了他的十五歲。
    十五歲，可以說是他的人生起起伏伏的轉折點，也可以說是他悲歡離合之味的初嚐點。
    因為那一年，太過蕭索，太過淒慘。種種非平常人所能經曆的那些痛感，他一下嚐了個夠。
    不過隻是確切的記起了發生了什麼事，但至於是因為和誰而發生的事，他大抵是忘卻了的。
    十五歲，笙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賭著氣、滿目不舍，匆匆離開了南京，什麼也沒帶走，便煢煢孑立地到北京開始了漫長的異地求學之路。
    不經意間，他竟走入了教學樓，六（二）班的那個班牌如流年光華那般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緩緩走進了教室，像是與久別的故人重逢那般，故作淡定地伸出了手，輕撫著教室內的每一處與他有關的地方。
    那張他做過標記的木桌，標記依然存在，隻是那個標記周圍多了不少的新痕。
    他覺著時間還早，就打算多重溫一下那些回不去的舊時光。
    “你誰啊，怎麼會來這間教室，我看你也不像是本地人，”
    一位長得有些黝黑，不算太高，但看著，卻渾身上下無處不透露著一股飽讀詩書的華氣的男人，倚著教室門，故作有些風流姿態地問道。
    風流這個東西，無論怎麼裝都是裝不了的。它是一種天生自帶的氣質，一種看破世俗，玩世不恭的態度。
    接著說道：“你倒是挺像我一位老同學的”
    笙笑了。笑得還挺大聲的。
    因為他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沒有一處不像他曾經六（二）班的男班長——餘垠渡。
    也就是後來和他初中一個班，依舊是男班長的渡。
    “渡，是我，怎麼不認識了”笙故弄玄虛地轉過了身，遮住了快有半張臉和雙眼吧。
    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在變，心在變，物在變，一切都在轉瞬即逝地改變。可餘垠渡的心中卻覺得，那人的聲音和性格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那個少時的笙。
    “哈哈哈，是笙吧？沒猜錯的話，就轉過來，讓我看看長變沒”
    笙發現，渡的聲音裏竟帶了些滄桑。
    笙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但看在渡的眼裏，很快便反應過來了，那是他常和笙玩的小把戲。
    笙想想原來六年級的時候，沒什麼朋友，隻是單純因為他不愛與同學交流感情，但除了他的同桌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外，認識渡，就是渡厚著臉皮找他要電話，因為渡覺得笙太可愛乖巧了，不像是個男孩子。
    他的同桌也因此和渡鬧了好幾番。
    要麼是和同桌玩一些當時覺得好玩的遊戲，要麼就是經常被渡捉弄。渡會捂住笙的雙眼，然後便捏著鼻子“裝腔作勢”，讓笙猜他是誰。
    他知道都是渡在弄他，因為隻有他會這麼無聊。
    但又出於好心，每次都沒點破他。這也讓他和渡的關係一直保持得不錯。
    時間再怎麼流逝，也不會讓兩人之間的感情似水東流。
    他想念被渡捉弄的時光，他幾乎享受那樣被捉弄的愉悅。
    “猜猜我是誰？”
    “……”
    笙感覺一切又回到了起點，渡還是那個曾經的渡，他也還是那個愛哭的笙。
    渡一把攬住了笙，讓眼前的這個人進入到了自己的懷裏。
    萬事皆不易，相遇不易，重逢更不易。
    幸而春節，笙回到了南京，又來到了母校。
    但既然老天讓他們再一次遇見最好的彼此，已然是彼此最大的幸運。
    他們不去想太多，緊緊相擁著
    對方，過了很久很久。
    笙發現渡的懷裏是溫暖的，是令人眷念的。所以他此時此刻不想離開這個懷抱。
    “咳咳，還要抱多久啊”渡有些經不住笙抱著他的樣子。話畢時，臉頰竟微微泛起了桃花色。
    他生怕和笙關係最好的那個人在場，到時候如若鬧矛盾的話，就很費神了。
    笙聽到這句話，就迅速從他的懷裏不舍地離開了。
    “抱了很久是嗎，哈哈”
    氣氛變得無比尷尬，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圓場。
    “對了，亦流呢，他不是應該和你同時出現的嗎？”
    最終還是渡打破了長達十分鍾的尷尬，先開啟了話題。
    亦流？
    笙有些不耐煩地嘟囔著：“為什麼最近誰都在跟我提起他，他到底是誰，我又不認識”
    “你怎麼會不認識？若你忘了所有人，都不應該忘記他啊”
    “我出車禍就這樣了，經常會忘記一些人一些事，而且腦科醫生還說，我可能會選擇一些對我有過打擊性的事永久忘記，再也記不起，以及一些人……”
    渡看得出，笙說的都是真的，隻不過笙一副不屑一顧的態度讓他不太爽氣。
    “你給我聽好了，亦流是你曾經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同桌，是那個為了你……”
    險些脫口而出的是，亦流為了他輟學去北京，找了他兩年又兩年，前一年才回來。
    “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一些小事”
    小笙和餘垠渡不知不覺間就聊了許久，依舊樂此不疲，誰也沒有要終止的意思。
    時間確實十分有限，一晃就到了吃晚飯到時候。
    “垠渡，今晚去我家吃飯吧，正好來熱鬧熱鬧，圖個樂子”
    “不用了，今天年初二，我還有妹妹在等著我回去給她們放鞭炮呢，就不叨擾你家了，等下次吧”
    和渡在學校裏離別沒多久，媽媽便一個電話打給了他。
    “你快回來，給你個驚喜”
    “啊？喂……”電話另一端的聲音戛然而止了，看來的確有驚喜。
    小笙殊不知那驚喜是一位客人，和他有著最深的淵源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