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點半，兩人就去街上簡單吃了頓晚餐。
    梁澍頗為神通廣大地，讓人弄來了一輛七成新的白色豐田。又就近去便利店裏買了礦泉水、維生素飲料、很辣的泡椒鳳爪，以及一瓶漱口水。在櫃台結賬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買了包軟殼的黑利群。
    他沒見過黎川抽煙，白墨雲看起來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好好先生模樣，多半也是不抽煙的。
    但他是杆老煙槍，煙癮上來了強忍著確實難受，大不了躲著點黎川，蹲去角落抽就好了。
    事實上，等他們做好準備，臨出發時也已近八點。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在盤山公路上跑的那兩個小時，因為兩旁山岩與密林的沉默威壓，這個時段又是前後都不見人跡車影，因此，隻他們這輛車，略顯單薄的兩束車燈打在前路，更襯得整座山麓神秘莫測。
    歌單裏時而跳出搖滾，時而切換到歐美的鄉村民謠。不是輕快跳躍，就是激烈昂揚。
    作為司機，梁澍自然神情專注。而此時的黎川，顯然比平日裏更加沉默，但是他的精神卻很好，眼神裏有熱切的光芒。
    繞了三分之二左右的山路時，迎麵向上行駛帶來的強烈阻力，難免讓人心口發悶，有輕微的嘔吐感。
    梁澍下車小解，並抽了根煙，隨後就回到駕駛室裏重新上路。
    剩下的路段裏，車漸漸多了起來。
    到達山頂時，看到很多人三三兩兩結伴散步。有年輕人圍成幾桌，在山頂飯店外麵的空地上通宵麻將。聽著他們互相調侃笑罵，這種相對靜默裏點綴著的小小熱鬧，是讓人喜歡的。
    黎川下車去走了走，發現山頂的氣溫對體感來說，是偏低很多的。但他沒有表現出畏寒的意思來。
    身旁三三兩兩散步的女士，幾乎清一色裹著中等厚度的外套。
    梁澍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而也是走了一段路後，他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失誤：忘記買帳篷了。
    所幸，山路邊吆喝帳篷出租的小販倒是很多。梁澍走過去就準備租一個。
    黎川卻淡然阻止了他：“不用了，在車上過一晚就好。明早要早起，估計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睡。”
    梁澍於是作罷。
    走了一段路後，可能黎川覺得肚子餓了，走進了山道裏側臨時搭起的簡易蓬子裏，要了兩碗現泡的方便麵，還要了兩大紮冰啤酒，以及一包一次性紙杯。
    價格並沒有離譜到讓人不能接受，於是梁澍沒有搶著付錢。
    他們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席地而坐。
    黎川先是快速吃完了一碗泡麵墊了肚子，隨後，幾乎是不停歇地一杯接著一杯，飛速喝完了他自己手邊的整紮啤酒。
    梁澍沒有阻止他，反而打算連自己那紮都暫且給他保留著。
    他有預感，今晚的黎川很可能會醉。
    他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守株待兔。
    隻見黎川突然就站了起來，看著遠處高大山群的暗影，低聲問梁澍：“你想聽個故事嗎？有點無聊的，沒有技術含量的故事。”
    梁澍靜靜地看著他，鎮定答他：“當然洗耳恭聽。”——他心裏卻在說：隻希望明天日出之後，你不要後悔。
    黎川卻似乎已經酒醉，背對著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緩緩述說：“在人們想當然的認知裏，兔子就應該是喜歡吃胡蘿卜的啊。所以，大部分有能力去覓食的兔子，當然就會去找自己中意的那一棵，或者……很多棵。
    “但是，世事總無絕對。有一隻兔子，一直沒有想過要去尋找自己喜歡的胡蘿卜，或者不是胡蘿卜的其他任何東西。他隻是漫無目的地享受自由，直到他遇到了另外一隻兔子……
    “他們結伴同行了一小段路，相談甚歡。但卻從來沒有親密無間過。兔子A一直努力著試圖進入兔子B的內心，從而成為他心裏一種特別而純粹的存在。
    “但是，他們之間一直有阻力。那個阻力強大，並且似乎不可抗。兔子A一直努力希望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怎麼說呢，起碼可以護兔子B一世安穩的那種。
    “但是，當然，他總是自以為是，認識這麼久以來，他從來沒有問過兔子B：你比較喜歡的是兔子，還是胡蘿卜……”
    故事不長，但說到這裏，黎川已然語音哽咽，完全無法繼續。他仰起了頭，任淚水滑落。
    梁澍當然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他安靜地充當著合格的聽眾，任心痛在全身蔓延。
    一個人，在回憶一段感情時，用得最多的詞語是“努力”，顯而易見，在這段感情裏，他就是那個奮不顧身的人。不計回報，隻求你能接受我的深深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