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寒冬臘月，昨日下了一場大雪，禦園裏積了一層厚厚的雪，所幸今日暖陽正好，讓人起了遊園看雪的興致。那掛在樹梢上晶瑩的垂落的冰柱子在太陽的照射下化雪滴落，一嗒一嗒得發出響聲。
    白棲風踩在厚重的積雪，將麵前的這位王君從上到下仔細看了一遍。付辛的王君有家室有才學，和付辛又是竹馬之誼，感情算是不錯。可惜竹馬大多比不過天降，白棲風嘲諷似得一笑：“王君，您說臣不懂得忠君之道，是何道理？”
    “宰相大人是覺得我說得不對？”王君眼神不善，一看就對這位宰相大人沒有半分好感。
    “想必王君是因那大楚女子進宮之事，若是因為這件事你不該找我，去找那位寒…哦，現在應該叫她璃妃了……”寒璃入宮，白棲風也是無可奈何，如今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心中作何感想就不知道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寒璃和你關係不淺！還有，王上本來就沒想同意和親之事，為何改了主意，白棲風，你打得是什麼主意！一臣不侍二君，你到底是向著天昭，還是楚國，你最好想清楚！”這位王君說話倒是直接，也不留情麵。
    白棲風笑了笑，這王君倒是個有腦子的，句句話都知道從他身上的重點戳下去，隻可惜到了今天這地步，白棲風早已是個無情無義之人了。
    “臣如何不向著王上了？”白棲風故意把這句話說得曖昧不清，“和親本就是有利於邦交，再說了，那璃妃溫婉動人，沒有一處不好的。王君若是因為王上寵幸璃妃而冷落了你心裏不舒服，那也沒有必要給臣扣上一個不忠於天昭的罪名，這罪名太大，臣受不起。”
    話至此處也該住口，但白棲風頓了頓，附聲在王君耳邊繼續說道，“不過……王上冷落王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該習慣才對。要是真細細算起來，我在那張龍床上睡過的時間可比你久啊……”
    耳邊低語，讓人心頭驚顫，白棲風，你還要不要臉！
    “白棲風！你懂不懂禮義廉恥！”
    禮義廉恥，這四個字，對白棲風來說太遙遠了。他搖搖頭，像是聽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這四個字不該問臣，不如去向王上請教，畢竟昨夜更深露濃之時，臣正待在王上的書房裏……”後麵的話白棲風故意不說了，書房，可不止是個談論正事的地方，有些話，不說比說了要好……
    白棲風說完這些，轉身走了，連反應的時間都沒留給別人。今日這番話，必定讓旁人更加厭惡他，但白棲風也不在乎了，反正市井的傳言中他已是一個禍亂朝綱的幸臣，再多添些話也沒什麼不好。
    白棲風沒說謊，昨晚他是在付辛的書房，也就是昨晚，他第一次以白棲風的身份見到了了寒璃。付辛的書房本該是談論政事、批閱奏章之地，殿內長年熏著的是沉香，偶爾擺放一兩盆綠蘿新翠，可如今這殿內卻是綺羅暗簾，金爐重鈿，浮出一陣甜膩的香氣。寒璃就是在這樣的場合去見了白棲風。
    兩人再度相遇，一個是天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臣，一個是剛來天昭和親、得了封號的妃。
    “三哥……”當寒璃喊出這一句的時候，她終於看到那雙勾人奪魂的眼睛有不一樣的反應，那雙眼睛再沒了那種光彩和澄澈，卻變成了一個陰鬱崩塌的深淵。
    “別叫我三哥！”白棲風將一個已空的酒樽扔到寒璃腳邊，“我不認識你……”
    “三哥……”寒璃眼圈泛淚，“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好受……”
    “閉嘴！你的三哥是誰？是寒家人吧？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認識你嗎！”白棲風閉上眼，“楚卓如何告訴你都不要緊，你且給我記住！你麵前這個人，是天昭的相，叫白棲風，和你，沒有關係！”他如此強調，與其說是為了告誡寒璃，還不如說是為了告誡自己。
    付辛剛批閱完奏章，尚未進書房就聞到一陣陣濃香，耳邊是錚錚靡靡之音。到了殿門前又聽裏麵吵雜爭論之聲，他一腳踹開攔路的內侍，直接推門闖入，就看見楚棲風著一身藍紫相間厚暖的鶴氅，正在和寒璃拉扯不清。
    付辛先前詫異，為何白棲風力勸自己留下寒璃，也想過白棲風有所圖謀，但不曾想原來白棲風竟是對寒璃有所圖謀！好哇，這就是白棲風的理由嗎，堂而皇之，在他的書房裏和他的女人糾纏不清——付辛越想越氣！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怒斥，將殿內兩人都嚇了一跳。
    付辛上前，見兩人倒還是衣冠楚楚，消了些許怒意，上前一把將棲風拉起來，他觸摸到棲風的手，還是一片冰涼。
    白棲風回過神，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得看他，臉上有些微紅帶了幾分醉意：“你來做什麼？”
    付辛知道他喝了酒，怕他摔倒就用一隻手撐在他背後：“別喝了，走，回去。”
    棲風看著他突然就笑了：“王上，您已經和楚國和親了。您讓臣寫的公文書信，臣寫了，隻是那書信裏除了同意和親，還要楚國索要城池和禮物……”棲風知道付辛的心意，“楚國收到了這書信必定會惱羞成怒，屆時，戰火就在天昭與楚之間燃起，除非，那楚王還能忍，若是他還忍，還可以再變本加厲一些……”
    付辛不可置信看著白棲風，引發兩國開戰打下楚國的確是他的本意，但他沒想到棲風會幫著他……他想棲風定是喝醉了，說的都是醉話。他輕輕拍了拍棲風的肩背，一下一下拍得輕柔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好了，好了，你喝醉了，不說了……”
    棲風或許是醉了，如果沒醉他不會如此激動說出這番話來，他一定會高傲得坐在椅子上解釋都不解釋，隻是露出一種嘲諷的目光看著別人，但是現下，他醉了，所以他才會這般毫無顧忌得對著付辛，實則是對著寒璃說：“臣，是天昭的臣，再也不會回去了！”
    這句話，於付辛而言，是突如其來的告白，意料之外，珍之重之，有此一句，付辛這輩子再不會放手！
    隻有寒璃在旁邊聽得心驚膽顫，她明白三哥這話的意思了，那個寒霽風已經死了，從此以後，楚卓再也不能指望他的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