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擠在人群中，纖弱的身體被周圍蜂擁的人群推攘著前進，光是維持平衡就很困難，更別提去搶一朵牡丹。林蔚見狀，既心疼又懊惱，把林漾從人堆裏提出來，讓他坐在路邊一小吃攤上，自己替他去搶牡丹。
    林蔚沒發現，他天真可愛的弟弟看見他離去的背影，麵具下的臉浮現出一個妖冶的笑容。林漾並不依他囑咐乖乖呆在原地，而是離開小吃攤，朝著人跡稀少的黑暗處走去。那道略顯陰森的小徑據說是通往花神廟旁的竹林。
    花神廟內，簫聲急促。胡喜媚以右足為軸，輕舒紅袖，身軀隨之旋轉，愈展愈快，忽然自地向上飛起，百名侍女圍成一圈，手揮動出數十條彩綢，廟中仿佛泛起彩色波濤，胡喜媚淩空飛到那綢帶之上，曼舞間不忘向座下遞媚眼。
    尤渾、費仲二人嘖嘖稱奇，不住驚歎。
    尤渾更是舉起酒杯，諂媚地向舞畢就坐的胡喜媚敬酒。胡喜媚嘴帶銷魂鉤，大眼高鼻。此刻不住的喘息和流汗更為她平添幾分色香。
    尤渾身後站著一駝背中年男子，神情猥瑣，不住向座上的玉石和喜媚打量。
    他雖然獐頭鼠目。但卻是有名的畫師和鑒花家，自號品香居士。身居深宮數十年，一雙眼看過無數美人，隻有能得他青睞的才可入畫，收入宮中的群芳譜，以流傳後世。
    尤渾這次特地帶品香居士出行，就是為了借他寶眼一鑒美人。
    廟外，花神像下，品香居士正向費仲尤渾二人稟報：“兩位小姐均秀色可餐，都能入我群芳譜。”
    “至於不足嘛，玉小姐身材玲瓏，樣貌卻禁不住細品，寡淡粗糙；至於胡小姐……，容居士我說一句，上品的畫要留白，上品的美色也不能一股腦全往視線裏塞。毫無回味。更何況她身軀單薄有餘，風姿卻乏善可陳。”
    尤渾麵帶不屑，說：“好好兩個大美人被你這麼一形容，簡直不堪入目了！哪裏去找十全十美的人呢？我看喜媚和玉石就足夠美貌了。”
    品香居士卑躬屈膝地一邊點頭一邊說：“大人所言極是，人樣貌都有不足，若非品香我以此為生，沒人會在意明玉上的瑕疵的。兩位美人的確國色天香，凡間俗物還不配我品香賞鑒。”
    品香正滔滔不絕地向尤、費二人宣揚自己的完美概念時，忽地鼻翼扇動幾下，兩雙滴溜著的鼠目也瞪大了。“兩位大人請安靜一會兒，品香好像聞見了絕色的氣息。這、這……。”品香閉上眼，神態前所未有的嚴肅，一邊不停地扇動鼻翼一邊朝廟外走去。尤、費二人好奇地跟著不停嗅來嗅去的品香居士前行。走出廟外，三人聽得遠方隱約傳來笛聲。
    廟內聽見笛聲的玉石朝半醉，倒在桌上的胡喜媚說道：“別作態了，林公子已經出來了。那兩位大人此刻可沒空看你。”
    胡喜媚姿態嫵媚地用手支起下顎，目光望向廟外，笛聲盡處。
    花神慶喜後，花朝節便落幕了。官府席散，皂隸喝道去，轎夫叫船上人，店鋪攤販紛紛關門，燈籠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擁而去。岸上人亦逐隊趕門，漸稀漸薄，頃刻便散盡。徒留一地熱鬧過後的殘屑。
    月色清明，林漾一邊走一邊脫下麵具扔在地麵。手中拿起一根長笛，指尖輕點，在嘴邊吹響。笛聲顯得空虛，在遊人散去的深夜。可又如此圓融，靜止在吹奏它的一瞬。
    正提燈呼喚著行走的市吏、在河邊清點收獲的船夫、邢城內繞的小河、河上橫跨著的越江樓、岸邊的樓台亭閣、關著門的居民房屋……，此刻都馴順地融入這哀轉久絕的笛聲中。
    風與笛聲相融，林漾看著周遭簌簌作響的萬千竹林，淺淺笑了起來。這一笑，融月光之清明，初雪之純潔，幹淨美麗得摧枯拉朽。
    整片綠意流淌的竹林竟紛紛綻放出細碎花苞，在風中擺弄姿態，欲引他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