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雲劍客果然出手反撲公開取下程棠衣與其父程三虎首級，此二人與白龍堂勾結欲欺壓別雲劍客所領導的白狼派，程三虎日前親自赴江山秀來討保其子程棠衣，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程三虎錯估別雲劍客實力，以為別雲劍客仍是昔日那謹守上下分寸聽命於莊主團的麾下，他忘了，東北虎就算改名換姓依然是一頭雄霸的東北虎，別雲劍客當場弒殺舊主，程三虎命喪黃泉，象征別雲劍客與八風山莊關係徹底破裂。
    一道晨曦映照在玉馬城最高劍樓江山秀，飛簷各以一隻露出狼牙的奮勇猛狼盤據四個角，大批人潮聚集在江山秀門前議論紛紛，大多來看熱鬧，說著這是哪家的老爺與少爺得罪了玉馬城第一惹不得之人？總之，路人甲乙丙經過門前，停下腳步，跟著人群起哄，這不是那八風山莊的三爺嗎，怎被宰了？
    你絕對料想不到這些人所好奇觀看的竟是程棠衣與程三虎的首級，懸掛於江山秀前，曝曬多日，任憑風吹雨打，幾名事不關己的路人除了指認出他的身分之外，無人敢吭個大氣。
    驀然。
    一名俊秀青年叩馬加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身著一套青衫，文靜時舉止優雅，動武時身手矯健，氣宇非凡，臉色卻非常難看。
    程絕衣。
    作為八風山莊的一份子，他的到來簡直就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來自投。
    隻要他膽敢再踏進江山秀一步，就是不要命了！
    程絕衣緊起一副神色宛如壯士赴死就義，正猶豫是否該叩門通報時，江山秀的大門卻嘎嘎開啟，定睛一瞧，程絕衣倒抽一口氣。
    從江山秀裏走出一名江湖漢子，露臉當下頓時嚇跑一幹人，原本還在看首級新聞的人群轟的一聲跑的跑，閃的閃，跌的跌，摔的摔，不管如何，隻一眨眼的光陰，熱鬧的江山秀門前最後隻剩下程絕衣與這名漢子，程絕衣腦中有一萬個念頭，最後終歸於一：“今日吾命休矣！”
    一眼萬殺蘇鐵牙。
    蘇鐵牙從裏頭走出準備離開，大門一敞，料想不到程絕衣就這麼恰好站在江山秀門前與自己正麵相對。
    蘇鐵牙舉目望向高掛在竹竿上程棠衣的慘狀，首級懸梁之景十分恐怖，他憶起別雲劍客於江湖放話，不管程氏一門派何人充當說客，誰來就斬誰。
    蘇鐵牙與昔日舊主程絕衣門前一遇，程絕衣準備以說客身分進入，剛下馬準備上前通報，蘇鐵牙伸出一臂當麵攔住他的去路。
    “小莊主，料想江山秀應該不歡迎你。”
    程絕衣回敬他一語：“是你呀，蘇鐵牙，你的態度依然不友善。”
    蘇鐵牙縮回長臂卻將壯軀一挪以身遮去前路，斜睨冷笑：“原來你巴望著我的友善，小莊主，蘇家村滅村之禍起因於你，你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就算你曾經對我釋出善意，但那並非你的真心，別忘了，我蘇鐵牙經過滅村之後，轉性了，喜歡帶刺的人，喜歡說帶刺的言語，且偏好帶刺的生命。”
    程絕衣再見此人，詫異蘇鐵牙言語雖然帶刺，卻收起眼光中殺氣騰騰的戾氣，這是否表示蘇鐵牙並未動殺念，這麼一想，適才湧現的剎那憂心立即消失於無形，程絕衣湛露一道永不低頭的傲氣，自信道：“我一眼就認出你是唐虞飛花，你果真依附飛泉為江氏兄弟效勞？”
    “你何不說，蘇鐵牙從來隻依附自己，隻為自己效勞？”
    “你從來就不是一個盡忠職守的好部下。”
    “這世上有一種人你無法要求他盡忠職守。”
    “何種人？”
    “不服你的人。”
    “你之一席話，足夠讓我省思一輩子。”
    程絕衣從來不曾漠視一眼萬殺蘇鐵牙，當年處心積慮從蘇家莊尋找逃過死劫的天命者，蘇鐵牙有足夠的本領可以證明自己隻需區區動上兩隻眼睛就能殺人於一瞬。
    他二人曾經是主子與護衛關係卻從來不曾交心過，晨光如煦，程絕衣難得語拙了。
    蘇鐵牙從方才至今還未將身子從江山秀的大門前挪動一寸，顯見他有心阻攔程絕衣與別雲劍客的會麵，蘇鐵牙究竟在思量著什麼，除了蒼天，無人能猜中他複雜的心思，他的身子雖霸道不肯讓道，語氣倒也和緩。
    蘇鐵牙道：“或許有一天我們還會合作，但必定不是主仆關係。”
    程絕衣不解：“你為何如此肯定？”
    蘇鐵牙道：“因為你隻有三個能說話的對象，十裏歡，亂雪埋刀，以及我。”
    程絕衣道：“你的意思是如今的我孤家寡人一個？”
    此時，一名馬夫上前，態度恭敬，與蘇鐵牙對談幾句，隨後又走了。
    好不容易開啟的江山秀大門又闔起，蘇鐵牙已經站了很久，沒有讓道的可能，他說：“當你缺少說話對象時，你在江湖上的榮耀無人能分享，當朝陽鳴鳳這個名聲越響亮，你將察覺，孤家寡人最能驗證你其實並非成功而是徹底失敗。”
    程絕衣道：“你的話多了，你何時開始會講金玉良言了？”
    蘇鐵牙道：“蘇鐵牙之金玉良言隻會用在能聽入耳之人身上。”
    程絕衣道：“重新認識一個熟悉的人，竟是這般陌生。”
    蘇鐵牙道：“小莊主，就我所認識的你，此言之意代表著你想重新認識十裏歡，重新認識亂雪埋刀，也想重新認識我。”
    程絕衣道：“重新認識你們算不算是背叛八風山莊？”
    蘇鐵牙道：“在你為亂雪埋刀破例饒恕不殺那一刻，小莊主已然背叛，而你此時此刻想從我的友善態度尋找一個下台階的理由好撤除梅字追殺令，也是背叛。”
    程絕衣道：“今日我被委以重任，前來充當說客。”
    蘇鐵牙道：“很多人可以決定讓你活，你已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
    程絕衣道：“在我得知最被八風山莊眾人厭惡的蘇鐵牙在飛泉居然可以服眾，這世上還有甚麼不能為之事，我程氏一門從江湖追殺者反被別雲見客逼至此，讓我看清現實，別雲劍客的實力與手段遠超乎我之想象，我料想你們幾個遭我清理門戶後已然串聯一氣等著修理我，出賣主人秘辛者，素來都是家仆，程棠衣將別雲劍客的秘辛出賣給白龍堂，蘇鐵牙，你依附在飛泉又為飛泉貢獻了多少八風山莊的秘辛？”
    “你認為呢？”
    “想必八風山莊在飛泉裏頭已經沒有秘密了。”
    蘇鐵牙麵容嚴肅，長串話語再落：“由江水深幕後主導的飛泉，才是整個江湖的大秘密，小莊主，你可以撤銷梅字追殺令讓自己稍覺心安，但是，蘇鐵牙這條命已被江水深保下，你可知，要使旁人為你兩肋插刀，絕處逢生是最佳方式，反之，讓自己陷於四麵楚歌之境，逼迫一個人令他生逢絕處也是最佳方式，小莊主，你很聰明，卻做了一個很不聰明的決定，執意清理門戶導致八風山莊如雲高手分崩離析，你可知，別雲劍客，有多少人心甘情願跟隨他，他已在江湖上放話要收拾八風山莊，如今你等程氏子弟人人自危，跑命的跑命，亡命的亡命，我不保證程棠衣的下場不會發生在你身上，你可知，十裏歡，有多少人歡天喜地願意幫他，你可知，亂雪埋刀，有多少人以供奉神明之心仰望他，你可知，九征，有多少人千方百計拉攏他，你可知，百步蛇郎阿驪，有多少人忌憚畏懼他，此外，還有兩名在八風山莊尚未被你尋出的人，我可以告訴你其中一個就是公子快刃，你可知這世上隻有他欺人從來就無人能欺他，另外一人則是你的師父刁刺，你認為你有足夠的能為可以動得了狡猾的刁刺？小莊主，至於我蘇鐵牙，一改過去的頹廢自毀，如今你也奈我不得了。”
    程絕衣搖搖頭，內心充滿無限慨然，“我總算認清，自信並不能讓自己成為真正一流的佼佼者，時原來不在我。”停語，麵容愁憂，“當我心情低落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誰？”
    “十裏歡。”
    “現在，我真想見他，一刻也不能等。”
    一名江山秀的馬夫總算喂飽馬，將一匹壯馬牽來，蘇鐵牙手執韁，縱飛上馬，以一人一馬再度擋住大門，“程絕衣，一入飛泉，江湖人將視你為飛泉人。”
    程絕衣也立刻上馬，調轉馬頭，毫無猶豫準備離開，“我堂堂一介程絕衣，朝陽鳴鳳隻能唱自己的調，怎可能屈服在飛泉之下，今日無功而返，蘇鐵牙，我懷疑你把握機會權充說客，意圖說服我能讓你領一次大功在飛泉一飛衝天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就算我真心想見十裏歡，也不可能為他跨越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