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上)/最終卷  第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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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吳山派掌門公子大婚,各方賀客將吳山派擠得水泄不通,白龍堂依禮由笙郎率眾代表前往道賀,鑼鼓喧天,筵席鋪張,由於吳山派占地廣大,又有林園蓊鬱,四季秀美,許多賓客包括笙郎等人便留駐數日,借著此次吳山派喜慶吉日,順道交誼聯絡消息。
    笙郎約見吳山派參事任三龢,談完要事,任三龢領他往一處僻靜的密室走去,卻頻頻搖頭歎氣,密室中,笙郎見到自己的父親沈十佟。
    白龍堂主沈十佟已經足足有六個月足不出戶,堂內大小事全由笙郎裁奪,眾人以為沈十佟依然在閉關修練,但其實早遭笙郎軟禁,沈十佟不意外養了逆子,他唯一意外的是笙郎對自己出手還算留了一分情,隻被廢去一身武功,並無取他性命之意,他感慨萬千。
    沈十佟看起來頗為消瘦,不過才六個月的光景卻老了二十歲,不變的是那一雙目光依然炯炯有神,他總算見上自己親兒子一麵,有許多話不吐不快。
    “笙郎,你就這麼恨我?”
    笙郎不說話。
    “笙郎,你連一年六個月都等不及?”
    笙郎不說話。
    “笙郎,為父的真是痛心。”
    笙郎不說話。
    “笙郎呀,你小時候是那麼地活潑可愛,我還記得你連一隻蟲子都不忍心傷害,你甚至還放走了受困的蛇。”
    笙郎不說話。
    “笙郎,你認為父親做錯了?”
    笙郎總算開口了。
    “你自八風山莊返回後想方設法取到了東風白的生辰八字,早知道他與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七兩一,同為至尊命格,父親,你安的什麼心?我了解你想著什麼,既然同為武林至尊之命,你居然有更好的選擇,尤其是當你發現他比我更能善待你之後,你喜出望外,突發奇想,你要讓他取代我,你居然在他與我之間做取舍,原來我隻是你稱霸江湖的工具,你這麼自私不配當我的父親。”
    “原來你早就知道。”
    “你身邊的人全部聽命於我,於我晨起泡湯時定時來通風報信,我不過配合你裝作不知道,你製造他個人聲威,我之所為不過是一名不願成為棄子的棋子率先出擊,父親,你好生住在這裏,江湖大小事已不需要你操煩,從今往後,笙郎會代你料理,當然,我第一個要料理的人就是他。”
    “你料理不了他。”
    “他的聲威如日中天,這些都是你努力提拔的結果,他在短短期間內已躍升為江湖名人,我甚至懷疑原先身體健康的第九部長姚嶽,是被你設計病死,好讓東風白名正言順補上空缺。”
    沈十佟冷笑,“笙郎,你聽清楚,姚嶽是自己病死的,與我毫無相關,東風白的聲勢如日中天是他自己用拳頭打出來的,與我也無關,我拿他的生辰八字是要看他與你相生還是相克,你怎就不問問,他能助你還是害你。”
    “父親,解釋再多也枉然,這世上有誰會相信兩個至尊之命者還會相生?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麼好欺?你還當我是保護蛇蛋鳥蛋的小笙郎?父親,你的解釋留給你自己聽,這裏就是你的終老之所,我若得空,再來探望你。”
    ***
    地下密室冷風刺骨,有別於寒冬的冰冷,這種令人戰栗的風其實是來自於自己。
    笙郎打了一陣哆嗦,全身寒毛直豎,看著密室裏一景一物。
    沈十佟笑盈盈,指著一棋殘局對笙郎道:“你怎麼了,我與我的拜把兄弟吳山長老下棋,你在一旁觀看我倆對弈到底看出了什麼,是不是看我一路慘敗替我緊張了,吳山長老,你看我這個兒子被你這精妙棋藝嚇出一身冷汗,笙郎,你別看的太入迷了。”
    沈十佟就為了與吳山長老把酒對弈,於密室裏日夜交戰,笙郎特地前來催促返家。
    二老繼續下棋,笙郎鎮定神思,方才,自己怎會升起那種狼子野心般的心思。
    ***
    一股女人獨有的肌香從鼻尖若有似無飄過,熱湯裏那綺麗的表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表妹的眼中隻能盛滿一個人,不能盛裝第二個人,笙郎並未許下承諾,但是這個女人必須對自己許下承諾,昨日,前日,以及之前好幾個日子,表妹總是躲在背後偷偷瞧著另一個人,尤其是當她眼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眼波時,笙郎頓時明白這個女人心裏裝著另一個人。
    熱湯從肩上一瓢又一瓢撒下,閉著眼睛的他卻能感受出女人依偎在他背後的次數減少,笑容也減少,氤氳中,他彷佛看見女人漫不經心的表情。
    他忽而睜開眼,掐住表妹的細頸,掐的她凸出了眼,慘白了臉,他揪住她的長發,推向牆角,發出巨大的砰砰聲響,女人瑟縮一隅,不知自己哪裏惹笙郎不高興。
    “妳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女人死命搖頭。
    “妳是不是想與他私訂終身?”
    女人拚命搖頭。
    “妳不說我也知道,妳特地為他繡了一雙鞋,鞋呢?現在立刻去將妳繡給他的鞋拿過來!”
    女人搖頭。
    “不肯交出,妳找死!”
    三拳兩腳,女人扭曲躺在地上,像一隻被拔除雙翅的血鴿靜臥血湖,動也不動。
    ***
    水聲嘩嘩自肩頭緩緩流下滴落,女人獨有的茉莉花香灌入鼻息,笙郎將眼一張,她的唇上揚,眼角含笑,勾引之意明顯。
    女人還是昨日那溫柔的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中自始至終隻有一個人。
    女人的素頸上沒有勒痕,水滴圓潤晶亮,更襯托出她脂玉般的無瑕嬌軀,她身上也沒有挨打的瘀青。
    笙郎將頭一仰,方才他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這麼執著的念頭?不,不是執著,他並未對表妹上心,那是獨占,不管是父親還是女人,不管是貴如金衣或者賤如草蓑,即使棄之如敝屣,我笙郎的東西誰也不能接手。
    ***
    須彌山巔一株黑色菩提葉,悄悄來心田播種。
    他獨自於後院練起了太平年,純粹的劍藝今日卻染上了一念雜緒,過度要求自己,終日緊繃的壓力致使他的心神開始出現錯亂,頻頻浮現幻想,陷入可怕的眩惑,將眼中萬物全看成來殺自己的仇家,一草一木麵目全非,甚至連手上的太平年也變形為麵目可憎的醜刃,笙郎將頭一甩,闊步在後院兜著圈子,不知自己走火入魔,還以為自己不過精神不濟走神了。
    一名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立在後方專心報告,忽感一陣冷風自後方吹來,令笙郎不悅,便下令“將清風斬了!”聞遠處雞啼不順耳擾他思緒,又下令“去將那啼叫的雞給斬了”忽聞鄰室傳來絲竹聲,又下令“怎有人擾我,去將那挑琴的人斬了!”手下領命,走出後院。
    忽聞有人大喊一聲他的名,笙郎,笙郎,他仰天,天上有一個巨大的影像,是自己在呼喚自己,他是劍神,他是無敵的江湖第一人,劍上的不純粹化成了蝕心魔鬼。
    ***
    花木扶疏的後院一片和氣,欣欣向榮,笙郎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四周,哪裏有雞啼,哪裏有冷風,哪裏有絲竹之樂,哪裏有魔鬼,哪裏來的手下,他一進後院便專心練劍,一如過去的每一日,毫無二致,一切不過是他自己的幻想。
    方才怎麼了,明明是萬籟俱寂的院子,無人煙,無一丁點兒喧囂,哪裏來的雜音擾耳,哪裏來的濁思紛呈?
    虛與實如鴆毒一滴一滴侵擾齧食蠶吞,胸口鉛重煩悶,以手支額,暈然欲墮,禦起太平年,忽覺今日這口劍上站著一個人的重量,直將自己不斷往地心底下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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