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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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虎私下發了一封信給各大武林盟主,包括西武林華儀刀主,告知九征脫離一事,此事如野火燎原之速在江湖上迅速傳開,因他行蹤成謎,除了華儀刀主之外,還有至少十個門派也在尋覓他的蹤影。
細細回憶當年認識刁刺的情景,那一年,九征替程大虎送一封信,途中經過一處熱鬧的村落,雞鴨鵝呱呱奔跑,黃口小兒笑語不斷,還有那打漁郎在池塘邊扛著滿滿一籮筐,打漁郎見了九征,吆喝他來茅屋吃飯,九征順著打魚郎夫婦熱情邀約在村莊住了一宿。
第二日,一個特別的人渾身邪氣,態度偏執,個性桀傲難馴,不與人來往,二人於村內巧遇,在好奇心作祟下,那特別的人招待九征一碗熱酒。
“在下八風山莊九征列禦,都稱我九征,謝過你的款待。”九征捧碗稱謝。
“我的款待自然有我的目的,聽過南浦絕鷹嗎?”陌生人自曝身分。
“未曾聽聞。”
“你未識南浦絕鷹,我也不識你的八風山莊,但你擁有我南浦絕鷹武士必備的武才,喝完這碗酒,讓我看你的身手。”
“尚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很長很長,很難記,很難寫,也很難讀,沒有人記得住,想叫我什麼就叫,我不介意。”
見上了那特別的人一麵,九征乃覺姓氏之別飽含著不同深厚文化的差異,自愧如井底之蛙。
數年後,再度見到那特別的人是在八風山莊裏,九征一眼認出,那個特別的人擁有了一個十分好記的名字,進八風山莊居殿前第三階,武藝十分了得。
某個冬至日前夕,大雪甚濃,九征在送信途中受困,此時的刁刺已是八風山莊頂尖人物,同時也是個極其麻煩轟不走的人物。雪越來越大,九征於小村內避雪,刁刺什麼話都沒說,遞上一碗熱酒,懷裏抱著一口長劍,滿臉惆悵之情反而令人認不得。
他對九征說:“識得這個東西嗎?你猜怎麼著,這是我大費周章搶來的,我知道你擁有很多秘密,因為你的耳朵總是異常專注聆聽周遭的聲音,你聽聽看,來,聽出這口劍是否有何秘密,來,來呀!”
九征婉拒:“東風白的隨身佩劍乃我教忌諱之物,恕九征不願碰此物。”
刁刺笑了,然後說了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故事,那個故事說了三天三夜才告一段落。
九征恍然大悟,自己與那忌談之人東風白有些相似,泰然而問:“程大虎莊主曾經叮囑我不可與你靠近,他是否知道什麼?”
刁刺搖頭:“別管他,我隻知我刁刺愛給誰就給誰,反正就是你了,你若不想要,我就給蘇鐵牙,呼呼,這兒真冷,來,再來一碗酒。”不顧他人意願如何,雙手忙著進酒。
九征懷劍而走,懷著滿腹心思離開,此後成為東風白第七代傳人。
***
往事清晰如昨,溯源回憶,九征知曉,他與東風白在交會時即完成了跨越寒樓這一關。他於心底裝著一所寒樓,是程大虎賜與他第二生命,是東風白賜與他第三生命。他的原生是將軍之子,程大虎給了他江湖地位,而東風白給了他尚未成形的局勢燃起他內心的魂魄,呼喚著他九征務求讓這未完成的局麵成形,因而,九征開始懂了企盼,懂了跨越。
九征於攬雪山莊晏起練槍練劍,午後,磨刀磨槍磨劍,一如往常。磨完劍後便覺一陣慵懶,走在廊上,回房歇腿午寐去了。
這樣清閑的日子又經過月餘,漸漸地,有賓客上門賞梅了。
賞梅的人像是大戶人家,攜家帶眷,還派了一隊帶刀人馬近身護衛。這大戶人家身分高貴,教養多禮,其中有一芳齡十六的閨女也在其中,這戶人家在朝當官,改派子美城,正欲前往子美城赴任,早聞攬雪山莊之名,便克服萬難上了山。
那些近身護衛並非領俸當差的小毛頭,全都是練家子,無事時,散在四周練起拳腳,九征並不想惹事,刻意避開雙方會麵,也盡量待在房裏歇著。
九征在房內聽得遠處有人竊竊私語,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原來是那些護衛聚在一處談論江湖大事,說的乃是那八風山莊與飛泉前些年趁勢滅了白狼派之後,白狼派新任盟主別雲劍客崛起於玉馬城,正號召江湖群俠,以禮相待,挑戰北江湖地位,躍躍欲試者眾多,連這幾個聊天的護衛也有心投奔。
江湖一日三變,且當作耳邊風,九征文風不動。
***
九征晏起,耍槍法,練腿勁,一如平常那般鍛煉。邊角間房的後方恰好有一塊地十分隱密,可以供他練武。耍完一陣槍法,攬雪山莊主人畢恭畢敬說:“有一人名喚刁刺,見或不見?”
當然見,此人非見不可。
九征見刁刺,神色泰然自若。
兩碗熱酒,無頭無尾且冗長的故事一段又一段。
九征每逢與刁刺會麵,總是靜聽刁刺娓娓述說舊光陰底下的舊人事,一個天涯淪落人來見另一個天涯淪落人,那刁刺送給九征一江擾動:“九征,你欲求平靜,但這個江湖卻不會讓你平靜,你死了這退隱之心吧。”
九征不答話,靜默如一石雕,內心卻拍擊如海龍打江。
刁刺再度讚下話:“你忘了當初接過東風白隨身佩劍時,你對我說了什麼?”
九征回答他:“我沒忘。”
是啊,九征不會忘了那賦予他第三生命的東風白,借著刁刺之手,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時的悸動。當時,他聽完刁刺三天三夜的故事之後,欣然接下寶劍,湛出一道清音:
“刁刺,你可知,今天我能感覺到那東風白的神魂不是鬼魅,而是星辰,從高空望著我們呀,原來,我九征還有第三段命運在等著我,世人都說我是江湖之子,但我不想活在黑暗底下,我盼著陽光照拂我身,如果能夠,讓我走出陰影,光明正大成為護國將軍戍守天下第一關,但我的祖宗已被詛咒,我這一生必定隻能成為黑暗中人,吃不了公餉,倘若此生斷然無法光明正大活著,也要做一名江湖之父而非江湖之子,讓九征這肩頭成為全江湖人之倚靠,能嗎,我能這麼做嗎?當我將這雙肩奉獻給整個江湖時,也意味著我不再恪守八風山莊一責,我這麼做是愧對程大虎,但我若不這麼做,是愧對我自己,而我不希望愧對自己,因為我是一個此生隻願活的堂堂正正、隻願活在太陽底下的九征,哪怕隻有一天也好!”
一個不能大大方方活在太陽底下的人,畢生懷著一份平凡心願: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此生但得磊落坦蕩無愧天地,
若不能一生,不能一日,賜我剎那,能不能!?
***
數日後,那賞梅的大戶人家離去,九征見春日將至,屆時這攬雪山莊的賓客也會一天比一天多起來,未免生事,不願替這山莊帶來麻煩,他收拾行囊,向主人告辭。
主人肅跪噙淚低聲問:“回不了八風山莊,這一走是要去哪裏啊?”
九征淡然自若,沒有回答。
攬雪山莊非是他賦歸之眠床,他是過客,槍客,也是一名不斷拋卻往事、不斷躡足前行過那危索板橋的獨行豹。
回首望寒樓,寒樓因雪而寒,自身對這片江湖的熱情一如溫泉燒燙,濃情未曾轉疏。是該走了,哪兒有暖陽即向哪兒去,哪兒有澎湃即向哪兒泅泳,俠情不會縮成一微芥,紅纓槍不會萎成一枯草,我九征的雙肩欲扛下一整個江湖,欲讓這片黑暗江湖泛起粼粼銀光。
他開始步向隻屬於自己的江湖路,一條成就江湖之父的道路。
行經一座長長的板橋,墜下是粉身碎骨,跨越是好漢一條。
那威震北江湖的八風山莊曾是披掛在他身上遮風擋雪庇護一身的白狼氅,而今卸下,失去所有庇蔭,他一身孑然,裸身迎風雪,不知怎的,乎覺今日之風雪比以往更大,但他有承擔萬難的雙肩,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