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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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程絕衣出生未久,那靈童般的孩子就喜歡玩套索,某日竟對程五虎說:“爹爹你給我當小山羊讓我套個索,我帶你去吃草。”被程五虎毒打一頓。
那小娃程絕衣玩套索玩出了興致,小娃十裏歡進入八風山莊首日受到他的邀約:“我叫小爺,嗜好是把狼當成狗子玩。來,帶你熟悉環境,為防你跟丟,你自己套個索,沿途順便帶你挖寶藏,好不好?”
骨溜溜一雙眼,初來乍到,還分不清狀況,應了聲:“好。”
偷喝酒被抓,小娃程絕衣狀作無辜:“爹爹,你別打我,酒是他喝的,繩子是他往自己脖子上套下的,我冤枉,我說的對嗎?”
小娃十裏歡睜著一雙骨溜溜的眼睛,猛點頭。
程五虎教訓自家兒子程絕衣一句:“不肖子孫!”
小娃程絕衣轉頭道:“無名無姓的小朋友,我爹賜名,不肖子孫。”
一雙骨溜溜的眼,猛眨眼,猛點頭。
小娃程絕衣將小娃十裏歡後背一壓:“快謝過我爹五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一副軟腰幾乎要頭點地了,懵懵懂懂道:“不肖子孫謝過五爺。”
小娃程絕衣將小娃十裏歡拉往一旁煞有其事教導:“知道這什麼意思嗎?”
一臉無知,猛搖頭。
“這是稱讚你是好孩子的意思,隻有你能用,別人不能,這個名也隻有我能喊,別人不能,我會慢慢教你,把你教成人模人樣,跟我學就是了,以後你長大了可別忘記你是我教出來的,好了,本教有個規矩,初來的人三個月內不能喝水隻能喝酒,這是要訓練你的酒量,提升你的武魂血膽,記下了嗎。”
骨溜溜眼睛猛點頭。
“再教你幾招,第一,打不過就跑,第二,裝傻,第三,裝慘,還有最重要的,再怒的人伸手也不打笑臉人,所以呢,逢人就笑,都記下了嗎?”
軟腰已經頭點地:“不肖子孫謝過小爺。”
***
一室潔淨,靜的可怕,這裏是八風山莊反省房,房內別無長物,一張桌,一張椅,一壺水,基本的陳設。
把十裏歡逼絕的程絕衣帶了酒親自來到反省房,看他有何訴狀。
十裏歡神情悲憤,為避免他尋機自殘,不得不強加銬鎖,然而十裏歡本人並不領情,手銬磨了一整天,把手磨出血,還繼續磨著。
程絕衣見到人在反省房裏很不聽話,令人開門,走近一瞧,見那十裏歡因咬牙切齒把嘴唇都咬出血,深深籲了一口氣,說:“十裏歡,我會善待你,我程絕衣就算對你做絕了也不會讓你記恨我,從現在開始,你就住在這裏,三餐有酒有肉有果,我再賜美女陪你,說說看,外頭看上了哪個姑娘,想著哪一處的名酒,我替你帶進來。”
倚歡動江湖,渡十裏風波。
倚歡劍,劍上刻有劍意,以上十個字。
不以血汗傳江湖,惟願以歡笑渡十裏險惡風波。
歡十裏,乃江湖草號,今日劍音卻蕭然寂靜,連一寸也傳不出去。
十裏歡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瞪向程絕衣,那怒目的眼神乃前所未見,十裏歡扯破喉嚨嘶吼一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對於方才的好言相勸絲毫聽不進心。
程絕衣讓人把酒拿進來,五醰酒都是酒窖裏的珍藏,程絕衣開了一醰,裝了一碗,遞去,說:“十裏歡,別記我的恨,要記住我的好,其實我待你可是極好。”一碗酒讓十裏歡稍微安靜,能聽進程絕衣在說些什麼了。
十裏歡說:“放我出去。”相較於方才的狂吼,這一句說的平緩正常。
程絕衣見他總算乖順了些,心裏也頗安慰,讓他又喝了幾碗酒,才說:“我若是你,就會拿匕首砍自己,把自己了結了。但十裏歡你畢竟不是我,當你揮劍行刺我時,可曾想過我早就想找個正當理由把你關起來,反正我已經從你口中套出了許多消息,接下來,怎會讓你在江湖上自由行走呢?十裏歡,你的線索雖然極為有限,但我給你一條路走,你若願意配合我,我就放你出來。倘若你不願意,還要包庇東風白的黨羽,你這一輩子何時能走出這裏,我可沒有把握。”
十裏歡望著程絕衣許久,才慢慢說了句:“你要我背叛他們?”
程絕衣笑了,陳述事理總得慢條斯理,“你怎麼這麼傻啊,你怎能做出背叛八風教的事情,我給你將功贖罪的機會,怎能說是背叛他們,你得記住,那是太古的頭號叛徒,是東風白啊,如果你也要臭名遠播,寧死也要當一名八風教的叛徒,為虎作倀,那就真是癡傻白活了。”
十裏歡若有所思,開始沉默不語。
他搖搖頭。
過了許久,又搖搖頭。
一徑搖頭,不說話表明,十裏歡望著程絕衣,眼神死絕。
那十裏歡搖頭搖了半天,又點點頭,程絕衣便問他:“十裏歡,你忽而搖頭忽而點頭,你是誆我呢!我諒你也得幾日才考慮清楚,這樣吧,你就暫住此地,明日我再來,看你心意如何。”說完話,令人備飯備果,並未鬆開他手上的手銬,反而命人喂食三餐,打點妥當後方才離去。
***
次日,秋高氣爽,程絕衣又來探望被囚禁的十裏歡,這回還帶了一個人前來。
銀禪。
十裏歡一見銀禪,即像見了鬼,要知這銀禪乃八風山莊三位江湖十大高手其中之一,亦是十裏歡的武學師父,十裏歡見了他,自然坐直了身,挺直了腰,連脖子都不敢歪,銬上鎖的十根手指頭排列伸好,一副準備受教的龜孫子樣。
程絕衣帶銀禪來,是因為銀禪自己聽說十裏歡打了程絕衣被關進反省房,主動爭取來見人。銀禪也是程絕衣的武學師父,那銀禪見了十裏歡,沒有罵他,反而說:“是你先打他,還是他打你?”
十裏歡弄了半天,知道銀禪出麵要主持公道,即說:“師父,你來的好,那程絕衣先欺負我,我才還手一下下。”
銀禪瞇起眼睛問:“你還手一下下,怎被關進來?真的隻有一下下?”
十裏歡點點頭:“真的隻有一下下。”
銀禪又問:“那又是誰去尋架?”
十裏歡張口高聲道:“是他來我屋子尋架。”
銀禪再問:“他怎麼打你?”
十裏歡更高聲道:“他重重打我,我輕輕打他,我被打得好慘。”
銀禪道:“我知道了,真是乖徒兒,天底下就你最乖,師父來替你主持公道,那程絕衣闖進你屋子不分青紅皂白找你挑事,又重重打你,而你被迫與他交手,無奈之下,被逼得輕輕還手一下下。”
十裏歡猛點頭。
銀禪反說教程絕衣,眼凸青筋跳,麵紅又耳赤,打雷似的:
“十裏歡不是真要打你,他若真要打,你也會有苦頭吃,不會隻有一下下,也不會輕輕落手,反而是你闖出的事,是你不對。你要知道,喜歡看月亮的人絕對不會說謊,也絕對不會亂打人,喜歡看月亮的人絕對是個好孩子,你看他,有誰比他乖,是不是,你看,他跪得多端正,從頭到腳都是服服貼貼,這麼服貼的人怎麼可能找你鬧事,你也別跟我解釋,我也不會聽你解釋,你就隻會歪曲事實,冤枉好人,這事情一定是你的錯,你去挑事,又去惹他禁酒,現在又把他關成這樣,我看你就是嫉妒他,你是莊主我也要說你不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是不是想成為全武林的公敵,你要欺侮他,我銀禪還沒死哪!”
好長的一口氣。
程絕衣的耳朵險些招架不住。
口沫橫飛繼續施展連珠炮罵人功夫。
“十裏歡是我的高足,你立刻和他和好,不準鬧脾氣,不準端出莊主架子,也不準再關他,把他給放了,什麼禁酒令,我呸!你看他多無辜多可憐呀!他這樣奄奄一息就快死了!他若死了,我此後無高足,你就去陪葬!”
十裏歡悠悠傳來助陣之語:“我不想跟他打,他還一路追過來,我打不過他,師父,我打不過他。”
銀禪摸摸十裏歡的頭,猶似安慰:“沒關係,你本來就不是生來打人的,你要打誰喊一聲,師父替你打,就他嗎?就這個壞人嗎?你跑他追,他是不是看你好欺負,以前欺負的還不夠,一回來就找你麻煩,沒關係,師父最公正,師父全聽明白了。”
訴狀一麵倒,程絕衣正要辯解,才開口說了一個字“他……”,當下遭來一頓更為嚴厲的責斥:“他什麼?你沒他有規矩,你看他跪的多有禮貌,師父要訓話連一張椅子也不抬過來,你這個做徒弟的心裏還有我這個師父嗎?你別以為到外頭去繞一圈就高人一等,告訴你,他十裏歡就算在外麵繞了一百圈,眼裏永遠隻有我這一個師父,不像你,還有另一個,你肯定是跟他學壞,成天隻想打壓這個人,打壓那個人,你看他單純善良可愛,看他好欺,我告訴你,我數到三你若不把他放出來,我今天就在我高足麵前修理你,讓我銀禪生這麼大的氣,你真是孽徒!一,……,二,……,三!”
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喜歡看月亮的人等同於好孩子?
怕師父縮成這樣等同於服貼?
居殿前最末階等同於高足?
這十裏歡體魄強壯等同於奄奄一息?
自己成了孽徒?
字字句句宛如晴天起霹靂,山嵐成黑霾,令人好生困惑。
衣冠楚楚下,那份傲然自信被扭曲得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一對令人啼笑皆非的師徒大剌剌唱起沉冤昭雪雙簧,也隻能罷了,若再唱下去,這耳朵不知能否承受的了。
罷了!罷了!這銀禪師父向來對十裏歡特別偏愛,也不問任何人原委,單方麵聽十裏歡那張嘴就決定了是非對錯,好偏執不公的一顆心哪!由來保人麵子大,不要是非,隻要麵子,當下又能如何,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笑容依然,卻是筆墨也難以揮就:
“我說十裏歡啊,我會記住這輕輕的一下下,我還會牢記是我主動挑事,我更不會忘記我成了武林公敵,我這個師父口中的孽徒把你鬆開了,有勞你移動雙腿,走好走穩,快快離開,切勿流連。”
那不肖子孫頓時雲龍一般騰起,走路有風,衣袖滿是得意,飄然逸去。
驕傲溢於言表,陰霾散盡,一派悠然自在,回眸間宣示了決裂後的對壘因得銀禪神助,不再退卻,反而更顯狂囂,此人的狂僅止於歡,當下恢複本來麵目,光彩奪目,步出的姿態大大方方,細說了他作為江湖一介名人該有的風範。
此人哭著來,笑著去,何人也。
倚歡劍主,十裏歡。
倚歡動江湖,渡十裏風波,以此十字箴言浪走平生。
名滿東西南北,無處不為友,無處不歡樂,江湖不樹一敵,宇內不立一仇,釀一醰江湖群俠大酒不遺餘力,封條未撤,已聞酒香。
他的醉人夢語:江湖俠客千千萬,個個都願為我兩肋插刀。
惹上他,即是惹上全武林,春風少年郎的話,不會虛假。
臨走時,仍不忘在程絕衣耳邊逗弄輕笑:“圓圓,你有何訴狀呀,回頭小歡爺替你擺平去,包君滿意。”
天翻地覆的剎那,冷哼:“你這個不肖子孫!”
“謝過這位──小爺。”
背影漸遠,消失前傳來神采飛揚一句,風度似閑雲洲渚小白鶴,往來無事且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