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緋艱難走回到寢宮。
    冥胤仍跟在身旁。
    太監們早將午膳擺放於桌上。
    洛青緋扶著門邊，一腳踏進屋，瞧見滿滿食物；肚子咕嚕叫了聲；才知道，自己其實餓了很久。他勉強再挪動幾步，來到桌前，雙手撐著桌麵，緩緩坐下身子。感受到雙腿朝他發出疼痛的抗議。
    他懶得理會。
    其中一名太監來到桌旁，打算替洛青緋夾些菜。
    洛青緋卻無視周圍的人，直接伸手，抓起菜，粗魯地往嘴裏塞，就算沒送入口的飯菜掉落於地，他亦不在意。
    一手抓著飯，另手拿著肉，不停往嘴裏放，大口大口咬著。
    怨著。
    他不想再挨餓。
    當年分給冥胤的那些，決定全部吃回來，一份都不願再給任何人。
    太監們有些惶恐，不安目光看了看冥胤，又瞧了瞧洛青緋怪異行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冥胤疼著心，靜靜凝視坐在桌前用手吃飯的人。
    洛青緋在和他嘔氣，在埋怨他。
    可是，他該怎麽做，洛青緋才會原諒他？
    沒有頭緒。
    一生孤僻，從不與人來往的他，根本對洛青緋沒輒。
    冥胤深深歎口氣，無奈了；朝太監們命令道：「由著他，別管他。」
    洛青緋聽見了。
    “由著他，別管他。”像針一樣的話紮進心裏。
    冥胤又想拒絕他？
    下次，要去那才能再見到冥胤？
    想起，當年追著冥胤的心情。
    壓著許久的恨，一不小心，順著淚落了下。
    眼前飯菜，漸漸被水掩蓋得模糊。
    沒人來幫他擦掉臉上的哀怨。
    他輕輕眨動幾下眼，將那些不甘心從眸底趕出。
    用著雙手，再次撐住桌麵，讓自己站起，緩慢挪動腳步，走到床邊，絕望倒回床上。
    冥胤黯然轉身，離開寢宮。
    洛青緋咬緊牙，默默閉起眼；從此，不再需要任何人陪伴他。
    再睜開眼時，天色己黑。
    他睡了場很久的覺。
    寢宮內的太監早被驅散。
    肚子感到有些餓。
    洛青緋緩緩坐起身，不經意發了片刻呆，等回神時，才瞥見冥胤側躺於長條龍椅那，手中握著一本書，雙眸正緊緊閉著，像似熟睡了。
    洛青緋默默瞧著。
    冥胤一身華麗黑衣上，繡著象徵海國帝王的金黃海龍，那個當年與他一起待在藏書閣，弱弱無名的漂亮太監消失了。
    洛青緋怨著撇開目光。
    記起與冥胤曾經待在一起的時光，明明都是幸福之事丶明明都笑得甜美，可是，現在回想起，卻無比刺痛。
    心，碎得丶疼得，不想再去碰。
    洛青緋重重歎口氣；小心翼翼走下床，不想吵醒冥胤，獨自走到門外。
    抬起眸子，愕然發現今晚月色特別明亮。
    厭惡看見光的眼，開始去看這陰陰柔柔的月光。
    洛青緋仰首，凝視許久。
    想起父親。
    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
    想起南島嶼。
    不知道今晚的月光，是不是跟這裏一樣，也特別明亮？
    驚然。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身後摟抱住他。
    洛青緋霎時僵住身子。
    冥胤帝哀哀聲線在他耳畔響起，問道：「你何時才肯原諒我？」
    洛青緋繃著身子，裝得鎮定要求道：「可以先放開我嗎？」
    冥胤將洛青緋的身子轉向他，目光強勢地瞪著對方，霸道一聲，道：「不可以。」
    洛青緋無奈垂下眸。
    冥胤有了委屈，道：「我為救你，借了焱火國之力，欠了祺穀策人情，一路從焱火國打進皇城島，隻是為了你……。」
    「那你要不要為了我，放棄帝位，跟我回南島嶼？」洛青緋突然迸出一句。
    冥胤愕然呆住。
    洛青緋空洞目光中有一絲渴望，等著。
    時間過了許久，冥胤帝沒有回話，他也徹底絕望。
    洛青緋怨道：「你曾經答應過我，要與我一起回南島嶼。」
    「我隻答應你，與你和你父親一起同住。」
    洛青緋哀戚一笑，悲涼認同道：「是呀！我記得當年你是如此回答我；就像你也從未說過你是太監，隻是我誤以為你是；就像你從未說過你會武功，隻是我誤以為你需要被保護；就像你從未騙過我，這些全都是我自作多情。」
    「你沒有自作多情。」冥胤帝急著解釋，一雙手，心疼地將人緊緊摟在懷裏。
    洛青緋哀求道：「我想回南島嶼，我想去找我父親。」
    「我派人去接你父親，很快他會來陪你。」冥胤帝強硬說著。
    洛青緋閉起沉重的眼，再一聲怒問道：「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回南島嶼？」
    冥胤咬緊牙，忍痛回道：「我們在皇宮裏一樣也可以過得很開心。」
    洛青緋緩緩推開摟著他的人，含起恨，狠狠瞪著他深愛的臉；不再笑的嘴角，喊出一口悲憤，悔道：「我當年真不該喜歡上你。」
    冥胤帝霎時害怕丶恐懼了；洛青緋身上再也看不見愛他的神情。
    一股強烈憤怒，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幾乎是失了控。
    他將人拉回懷裏。
    洛青緋對他有了反抗，抬手推開他。
    冥胤毫不退讓，加重抓他的力道。
    一個吻緊咬起想逃的唇。
    洛青緋躲了開，大喊一聲，道：「不要碰我。」
    冥胤像沒聽見，單手將洛青緋扛起，帶回房內，強勢地將人壓在床上，一聲怒吼道：「不準你後悔喜歡我。」
    洛青緋喊道：「放開我。」他掙紮著想用拳腳推開冥胤，可身上衣物卻被冥胤粗暴解了開。
    洛青緋猛然想起牢房裏的一切。
    掙紮是沒有用，反抗隻會更痛，恐懼會讓自己被他們譏笑。
    洛青緋僵著身子，不敢再亂動。
    冥胤失了心，沒查覺到洛青緋的異樣。
    吻，侵占起懷裏人的一切，霸道地不容許對方抵抗，徹底滿足等待許久的欲望。
    他將硬物放入洛青緋體內，不去看對方流露出的痛苦神情，一聲斥責道：「當年是你先來追我，是你逼得我對你動情，我就絕對不會放手。」
    冥胤不再溫柔，粗暴侵占他。
    洛青緋緊閉起眼，咬牙，忍著；試著放鬆身子，讓自己好過些。
    冥胤在他耳邊，怨道：「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你隻要喜歡我的臉，一直看著我的臉就行。」
    洛青緋痛苦得皺起眉，唇被人強行吻住，侵略地吸吮著。
    後悔了，倘若當年，不在井邊牽起那人的手……。
    洛青緋雙手緊緊握起拳。
    倘若人生可以重來。
    他不必經曆北中牢房的一切。
    他不必從一群人的身下，換到另個人的身下。
    他不必從地獄的牢房，換到宮裏的籠子。
    倘若人生可以再從來一次，回到抬著水桶，走到井邊那一刻……。
    洛青緋悲涼一笑了。
    他還是會朝那人走過去，還是會牽起那人的手，還是想與那人一起回南島嶼。
    緊閉眼角，流下淚。
    冥胤停下一切泄憤的行為；心疼著，吻起這淚，哽著嗓的喉，安慰道：「不要哭。」害怕失去對方，緊緊將人摟在懷裏，一股心累無力了問道：「我們何時才能回到從前那樣？」
    明明現在什麽都有，卻換不回以往的情愛。
    倘若人生重頭……。
    他牢牢將身下的人抱緊，愧疚從心底泛起。
    倘若人生可以再重來……。
    他會放開洛青緋的手，即使動了情，也絕不再靠近；他會選擇孤獨老死於皇宮裏，終日思念洛青緋正自由自在地待在南島嶼，每日迎著海風，笑得幸福模樣；也絕不要變成如今這樣，痛苦地緊抓洛青緋的手，死也不肯放。
    外頭天色漸漸透了些光。
    冥胤知道懷裏的人一直沒睡丶一直僵著身子丶一直繃緊神經，忍受與他同床。
    冥胤無奈鬆開手。
    離開寢宮；走向議和殿的身子，彷佛被重物狠狠壓著，每步都踏得沉重，心己傷痕累累，再也承受不了洛青緋對他的冷漠。
    明知道有個地方出了錯，卻比洛青緋更害怕得到答案，所以他選擇忽視它，不去追究原因。
    隻是現在……。
    冥胤冷冷問著跟在身後的太監，道：「你們上次告訴朕在那裏找到洛青緋？」
    太監心頭猛然抽了下，垂首，硬著頭皮，惶恐騙道：「東門牢房。」
    冥胤挪了腳步，改往東門牢房去。
    太監們不安緊緊跟著。
    冥胤一身戾氣，冷冷站在東門牢房裏。
    侍衛們各各嚇得跪在他身前。
    冥胤銳利目光隨意瞥了牢房四周；冷俊絕美的臉漸漸變得陰沉含了怒，一個拂袖，氣得轉身離開。
    那群太監聯合起來騙他。
    東門牢房裏的犯人全都上著腳銬手銬，肉身受盡刑打之苦；可是洛青緋全身上下，一點傷疤都沒有留下。
    “洛青緋絕對不是關在東門牢房。”
    冥胤臉色愈來愈難看。
    那些太監敢不要命騙他，不就更加證明，洛青緋待的地方必定比東門牢房還要淒慘。
    “是個讓他大開殺戒的地方。”
    冥胤沉重閉上眼。
    其實早隱約感覺得到，隻是不願去認清事實；再次睜開眼時，決定選擇逃避，往議和殿方向走去。
    今日早朝燕大人又向冥胤提到立後嬪妃之事。
    他終於點頭答應。
    往後，每月將會有年滿十六歲的臣之長子被送進宮，讓他挑選為嬪妃。
    至於後位，他沒有決定。
    早朝結束，冥胤來到太和殿內待著，那裏也不去；獨坐於高位之上，望著殿外；當年那個拿著打掃用具，來到他身旁的人，會不會再出現？
    不會了。
    冥胤哀歎出聲。
    仍不舍離開，一直坐到日落，太監問他要不要用膳；他沒回話；又獨自坐到深夜；最終，還是想去看待在寢宮裏的人。
    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現在睡了嗎？
    看看就好。
    他站起身，走出太和殿。
    就算再也抱不到人也沒有關係，隻要站在門外，瞧一眼，都會覺得心滿意足。
    才剛走到寢宮外長廊，洛青緋的身影，便出現於眼前。
    瘦弱身軀佇立在月光之下，有股淡淡哀傷從臉上散出，卻將清秀容貌襯脫得柔柔美美。
    冥胤默默走到洛青緋身前。
    洛青緋斂起望著月的目光，當沒看到站於前方的人，轉身，往屋內走去。
    冥胤無聲跟在他身後。
    洛青緋進到屋內，沒躺回床上，則是走到另邊圓桌那坐著。
    冥胤在洛青緋身旁坐下，伸手，輕輕將洛青緋身子轉向他；一聲淡淡期待，問道：「你在等我回來嗎？」
    洛青緋眨動下眼簾，冷漠道：「沒有；隻是睡不著而己。」
    冥胤不再激動生氣，緩緩牽起洛青緋的手，道：「你被抓走之後，我想救你回來，卻被人追逃到你曾帶我去過的大海，我掉進海裏，終於得到能救你回來的力量，可是，你再也不理我。」他從懷裏拿出海龍玉佩，放到洛青緋手上，道：「我知道你喜歡漂亮的東西，這個送給你。」
    洛青緋凝視手上的海龍玉佩，有條深深裂痕，胸口猛然抽痛，狠了心，輕輕將它放到桌上，淡淡道：「我不需要。」
    冥胤追問道：「那你需要什麽？」
    「不要再靠近我，不要再碰我。」
    「為什麽？」
    洛青緋哀了容顏，忍著淚，道：「為何要問我原因？如果我說得出口，還需要讓你問我嗎？」
    冥胤壓住胸口的疼痛丶憤怒；微微點點頭，異常冷靜道：「好，我自己去查。」
    冥胤毅然決然站起身，往長條龍椅後頭走去。
    一麵牆前，有個小小玉壺。
    他將玉壺轉了方向。
    牆緩緩向上拉開。
    一把又長又鋒利的劍，靜靜擺放在裏頭，卻在冥胤握住劍柄之時，發出嗜血的哀號。
    冥胤拿著它，從洛青緋身旁經過，往寢宮外走去。
    他叫來了寢宮太監們，刻意將大門關起，毫不猶豫揮下第一劍，殺了倆名太監，再問向跪在地上正發著抖的太監們，道：「你們在那裏找到洛青緋？」
    太監們驚恐回道：「北中牢房。」
    冥胤皺起眉。他沒有聽過，一聲怒斥道：「帶朕去。」
    「是。」太監們惶恐應著。
    其中一名太監急忙起身帶著路。
    洛青緋平靜坐在桌前，外頭發生何事？在冥胤關起門那刻，己經與他沒有太多關係，他隻是等待著時間緩慢流逝。
    現在牢房裏會是個怎麽樣的場景？
    冥胤會殺多少人？
    又會流多少血？
    洛青緋淡淡想，或許自己隻是想借冥胤的手，殺光那些曾經碰過他的人。
    一陣痛楚在心頭疼起。
    縱使那些人全死光，自己仍然開心不起來。
    他的未來，早被毀壞。
    悲涼目光望向原本擺放龍之劍的牆內；裏頭還有把短刀。
    洛青緋恍恍惚惚朝它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