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兒將我抱上馬車，用厚厚的棉被緊緊地包裹著我，再想起早上他幫我拿衣服進來時的微窘樣子，我調笑著看他，並不言語。他被我看得有些局促，“我隻是怕你再受寒。。。”看著他滿是擔憂的表情，心裏暖暖的，“景兒你可要快些回來，我一個人，會怕。”
    他眼裏寫滿心疼與寵溺，卻不再說什麼。
    我總覺得該說些什麼讓他放心，也讓自己放心，“我以後就乖乖地待在聖殿裏，再不出來了。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好嗎？”
    他輕歎，仍是不說話，沉沉地看了我一眼，爾後笑了起來，淡定而自然，“天涯，真希望你隻是天涯。這個你拿著，”他遞給我他的腰牌，“好了，出發吧。”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他將車簾放下，我們被漸漸隔開，心裏竟湧出別離的傷感，想留住些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留住些什麼。
    馬車開始動起來，先是緩緩的，然後速度開始快起來，一陣陣塵土飛揚。

    我靠著車壁，身體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可還是覺得冷，人有些昏昏沉沉的。車偶爾會停下，微胤時不時撩開車簾看看我情況，並不多說什麼話。那偶爾的幾次停留也都是因為路過城鎮時，他買熱湯喂我喝，卻不見他自己進食。我心裏溢滿說不出的感覺，明明有疑惑要問他，可看到他一心照顧我，怎麼也開不了口。我一早就知道他在打鬥時就回到了丁府，卻沒有出來，一直躲著，若不是我需要回去，恐怕他會繼續躲下去。在山穀時我就把他當作了朋友，他應該也是拿我當朋友的吧，不然也不會那時候出來。罷了，既是朋友，該相信他才是，至少他定是不會害我的吧。我嘴角揚了揚，隔著車簾，“微胤，你認識去城裏的路嗎？”
    “嗯。”車外隻是低低的應了一聲。
    “微胤。。。”我努力支了支身子，“其實，我叫天涯，白天涯。”
    車外沒有聲音。
    “你答應跟我走的，是不是？”猛然，一股寒流在身上竄起來，看來我倒是小瞧了楚涵的那盆水。我苦笑起來，身子開始哆嗦起來。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撩開簾子，見我不停的哆嗦，一時驚慌起來。“斐旻，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
    他靠近我，將棉被裹裹緊，然後轉身，出了車廂，馬車一下子提速。
    大致過了半個多時辰，便到了城門口。才想著要不要從兜裏摸出腰牌，簾子就被撩開了。
    “小姐，真是小姐。”雖然因為光線問題，我看不清她的臉，可她的聲音我是一下子便聽了出來，她帶著哭腔，微微抽泣，“小姐，你可把我急死了。我們快回聖殿吧。”
    “小不點”我輕喚著，她聽到我叫她，竟停止了抽泣，“我想回家，我想回楚府。”
    亦榮猶豫著，馬車卻在這時動了起來，“我帶你去，斐旻，我帶你去，你別哭。”
    我哭了嗎？

    “小姐，我們回楚府。”亦榮坐在我旁邊，用手環著我的身體。
    馬車停了下來，微胤撩開車簾，將我抱起。
    “小姐，我先去通報一聲吧。”亦榮在我身後焦急地說。
    我虛弱地搖了搖頭，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不似剛才的陣陣寒流，好像又回到剛得到黑玉珠的時候，隻是虛弱。
    微胤也不顧亦榮，大步向楚府走去。
    “你是什麼人？”守門的侍衛警惕地看著微胤。
    我露出臉，看著守衛，“我要見我娘。。。”
    “是小姐。。。”守衛叫了起來，邊把門打開，邊是向裏麵通報著，“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那種感覺就像六歲那年偷偷逃回家一般，身子是冷冷的，心卻是暖暖的。
    母親有些踉蹌地從屋內跑出來，我掙紮著從微胤的懷裏掙脫，向前撲去，低低地喚著，“娘~娘~”
    她看著我，未語淚先流，“玥兒，我的玥兒，你怎麼弄成這樣？”邊說著邊撫著我的臉，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從丁府出來是穿的是景兒差人從外麵買的衣服，一路上又被裹在被子裏，弄的皺巴巴的。
    “叫你爹以後不準你出府門。”母親有些寵溺有些叱責地說著。
    “小姐，小姐。。。”亦榮從外麵本進來。
    有那麼一刻，我感覺母親的手僵硬了一下，隻是實在體力不支，沉沉地便要倒下去，在倒下去的那刻，我仿佛看到母親有些尷尬的失措，恍然間似乎聽到，她叫我，“天涯。”

    再醒來，已經是兩天後了，睜開眼，看見白胡子老頭坐在一邊，打著瞌睡，心裏真是感動的要死。
    稍稍動了下身子，他便驚醒了，“天涯，你沒事了吧？”他伸手往我額頭上摸了摸。
    我莫名地看著他，眨了眨眼，“大長老。。。”
    他和藹地笑了起來，“天涯還是叫我白胡子老頭來的好聽。”我差點暈倒，他怎麼這個都知道啊。我發現他也不是那麼討厭，我討厭的大概是他總想把我的麵具打破，還我本來麵目吧。
    “那我叫你白胡子爺爺吧，”我看看旁邊，再無其他人，“白胡子爺爺，其他人呢？我娘呢？”
    他忽然歎了口氣，然後又眯眼笑起來，“你那丫頭一直在廚房熬退熱的藥，你這又是發熱又是體內發寒的，還真是挺棘手的，不過總算是緩過來了。”
    “娘呢？”又問了一遍，我想證實暈倒前的感覺是不是真的，這一刻，我突然討厭起我的敏感來。
    “她。。”大長老有些為難。
    “天涯醒了麼？”門外傳來溫文爾雅又不失禮節的詢問聲。我的心一緊。
    “是的，天涯剛醒過來。”大長老站起身。
    我母親走過來，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既然天涯醒了，就搬到客房去住吧，住兩三天也是不打緊的，不過這楚府到底不是聖殿，照顧的難免會不太周到。。。”
    我疑惑地看著長老。
    長老笑了笑，“你的朋友見你暈倒，把你抱進楚夫人房間，守在門口，說什麼也不讓人把你搬出去。”
    我心裏了然，卻是生咯咯地疼，臉上卻掛起來同樣溫文爾雅的微笑，“是天涯叨擾母親大人了，既然天涯已經沒什麼事，即刻便回聖殿。。。。”
    “娘、娘、我回來啦~”門突然被推開，我吃驚地看著來人，裙擺飄逸，長發飛揚，心動了一下，看不清那人的麵目。
    “玥兒，你怎麼冒冒失失，不知道長老和聖女在嗎？”我的母親大人輕聲責備，確實說不出的溫柔。我心裏已經感覺到什麼，其實已然明白個八九分，隻是不想承認，不想去想。轉過頭，臉朝裏側，不想讓自己的傷心被別人看到，被自己的母親看到。
    “玥兒見過大長老，見過天涯姐姐。”鈴鐺般的聲音一寸寸地繞著我的心。
    白胡子老頭輕握我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旻旻。。”是微胤的聲音，剛才他定是被這個“楚玥”的突然進入嚇愣了吧。嚇愣？我猛地轉過頭，一時也愣住。她竟與我九分相似，照麵的那一霎那，我甚至誤以為自己是對著鏡子。顯然，她也被我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我。
    “旻旻。。。”微胤擔憂地叫著，我緩了緩神，試著深呼吸，手卻不受控製地抖著。大長老仍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沒有說話，我甚至沒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撐了撐身子，想坐起身，卻發現有些困難。腦子裏什麼都不想去想，隻是想逃，逃離這裏。
    微胤上前，幫我支起身子，我略帶歉意地看著他笑了笑，輕聲地說，“這兩天你都累壞了吧。剛才是不是嚇了一大跳，我也是呢。我早知道你是見過我容貌的。。。”
    “旻旻。。。”微胤輕喚著，我心裏好笑地想，大概他隻會說這個字了。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順著眼角拂過臉頰，“別哭，我帶你走，我們回家。。。”
    他抱起我，往門外走去。沒人阻攔。
    我哪裏還有家？我微微抬頭，發現陽光正好，“微胤，我要回聖殿，其實我是天涯。”
    他不看我，卻已改變方向，“不，你是斐旻。”
    我閉上眼，眼角又濕潤起來，心裏問著自己，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