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雨仍然朦朦朧朧地下著，一如前幾日。遠山的風景被渲染得猶如一副亮麗的水墨，隻是花伊再也無心欣賞。
    悠悠琴聲從司徒家的後花園中傳出。若不是看到滿麵愁容的妹妹，司徒易如倒也想在離家前燙上一壺小酒坐在亭中與妹妹對酌一番。
    “花伊。”輕輕走到妹妹的身後，五指溫柔的搭上那纖薄的肩膀，琴聲戛然而止。“你這個模樣，大哥明日怎能安心的到契丹？”
    花伊十指輕撫琴麵，強裝出一抹笑容轉身看著自己的大哥。娘因病早早過世，爹傷心之餘就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瓷器上麵，所以大哥從小就極為疼愛兩個妹妹，尤為更疼愛花伊。
    “大哥明日就要啟程去契丹，今日應該好好歇著才對。那些事兒就別擔心了，七王爺不過讓我奏個小曲為他助興，我已練了兩日，大哥您覺得我方才彈得如何？”
    “彈得很好。”看著努力衝自己露出笑臉的花伊，易如不免心疼。他從小就將她放在手中嗬護著，哪容得別人像這七王爺這般欺負，不但受了氣，還要求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當眾奏琴助興，若不是明日自己就要啟程到契丹，否則他還真想在明晚的宴會上會會這個毫不憐香惜玉的七王爺。
    看出兄長眼中的擔憂，花伊輕輕將冰涼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將其雙手握在手中。“大哥，我手好涼，你替我捂捂。”
    花伊麵含嬌柔，易如絲毫沒有猶豫，反掌就將花伊的一雙手緊緊放在自己手心捂著。憐惜地說“花伊，若是受了委屈，定不要一個人忍著。。”
    易如這話一出，花伊再也裝不下去，立即紅了眼睛哽咽起來
    “大哥••••••花伊寧可自己受天大委屈，都不願意拖累爹他老人家和你們。”
    易如那舍得看到妹妹哭得梨花帶雨，連忙將她摟到懷中輕聲安慰“傻瓜，我們都是一家人，對於爹還有我們來說，你可是我們司徒家最大的寶貝啊！”
    聽到大哥說出這樣的話，花伊心中一暖。一直以來都是爹和大哥、大姐在愛護包容自己，這次她必須要靠自己解決問題了。輕輕用絲帕抹去眼角的淚，花伊抬起發紅的眼眶看著易如
    “大哥，我明日的晚宴我會親自下廚。然後再彈奏這曲《長相思》”我保證，那個七王爺一定沒有舌頭誇我。”
    “是啊”易如看到花伊停了哭泣，嬌憨地眼神像一隻餓急了的小貓，不禁輕輕擰了一下她的鼻尖“別做得太好吃了，免得皇上到時候怪罪下來要你賠七王爺的舌頭。”
    “大哥，你討厭啦••••••”
    “哈哈哈哈••••••”
    烈禎來的時候正是司徒家掛燈之時。王知府在恭敬地在前方引路，一身青衣的烈禎跟在其後，他的手上搖著一把紙扇，舉手投足之間滿是俊逸威嚴。打量了一眼跪在門廳外的司徒家上下眾人，冷冷地說了一聲“都起來吧。”
    年邁的執事立即將司徒蕭扶了起來，司徒蕭低頭拱手小心翼翼地將烈禎引入大廳。丫鬟們安靜地將一道道精心準備的菜端了上來。
    “這麼多的菜肴，看來小王今日的一頓便飯倒讓司徒老爺您頗費心思了。”烈禎觀賞著手中的青花酒杯。原來皇兄龍塌前的那對青花瓷瓶就是出自於司徒家之手，難怪之前他覺得司徒家這個名號很熟，看來這個司徒老頭是甚得皇兄喜歡啊。視線由青花酒杯朝王知府身上一瞟，這家夥定是從司徒家撈到了寶貝！王知府哪裏曉得自己的嘴臉已經被七王爺看個透，正幸災樂禍地看著司徒蕭。
    “司徒老爺，聽說您的青花瓷是天下第一瓷，連我皇兄都讚不絕口啊。想必價格應該很昂貴吧？”
    “回王爺”司徒蕭立即拱手回稟。“小民製作的瓷器是祖上傳下來的工藝。所以，這天下第一瓷的美譽應屬司徒家，而不應隻屬於在下。小民製作瓷器並非是因為將其視為養家活口的一個生計，而是因為對瓷器的一種鍾愛，每一件瓷器上的色澤深淺、紋路變化，無不滲透著小民的心血在其中，所以小民的瓷器隻會賣給能讀懂瓷器價值的人，價格的多少均是各位賞客的能力。所以，在下從不對瓷品定價。”
    “哦？”買瓷品還看緣分？看來這司徒老頭倒是有些意思，可誰知他是不是故意裝的清高才說出這樣的話。烈禎接著問“那若是一個窮書生看上了一個價值不菲的瓷品，難道你也會賣給他？”
    “瓷器自會挑人。”司徒蕭縈爾一笑。“若遇上能賞它、讀的懂它的人，那此人就是在下的知己，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啊！何況隻是一個小小的瓷器呢？王爺難道您不這麼認為麼？”
    “哈哈••••••”烈禎突然笑出聲來，看來這司徒果真是個瓷癡。看來他並非是那種滿身銅臭的市井商人，可能也是因為他的這種胸懷才能製出那麼精致的瓷器出來，難怪皇兄對此人讚譽有加。“好！好一句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啊！司徒老爺能有這等胸懷，實在讓小王佩服，來，小王敬您一杯！”
    司徒蕭立即站起身子端起酒杯，連聲謝道。而烈禎更是高興得一掃來之前對司徒蕭的偏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順勢舉起筷子，夾起麵前的魚放入口中。
    “恩！”口中酸甜適中又帶著淡淡蓮花清香的味道立即讓烈禎眉頭大展。“好一道西湖醋魚，恐怕是禦膳房都做不出如此可口的佳肴！看來司徒老爺不僅僅是瓷器做得好，您的下人也定是燒菜的頂級行家啊！”
    “哈哈哈哈，多謝王爺誇獎。”司徒蕭看到烈禎滿臉神采飛揚，原本擔憂的心也漸漸平複下來“王爺你再嚐嚐這道飛鳳來迎”
    烈禎隨即看了過去，名字雖然取得好聽，可最終不過隻是一道普通的雞湯而已，在皇宮的禦宴和自己府上什麼樣的雞湯他沒喝過。為何司徒蕭卻說這道菜尤為可口？帶著疑惑，烈禎喝了一口丫鬟們為她打好的湯。湯才入口，烈禎卻在心中大大吃了一驚。雖是雞湯，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喝到任何油膩的味道，反而是一股淡淡藥香從鼻尖滲入，湯的味道鮮甜無比。“司徒老爺，這•••••？”烈禎不解的看著司徒蕭。
    司徒蕭自然明白烈禎的疑惑，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含笑說道“王爺您看這碗裏不過隻是一隻普通的雞，可這雞是從雞雛起喂的就是山中的靈芝。所以它的肉質鮮嫩滑口，將其熬湯，湯汁雖然有一絲苦口但卻鮮甜無比啊！”
    “怪不得，本王聞到一股淡淡藥香！這幾日的遊山玩水的疲憊似乎就被這湯一掃而空了。”烈禎不免讚歎好個聰明靈巧的廚子。
    坐在一旁的王知府見此心中早就不是滋味。今日明明是來見司徒老頭出醜的，怎麼倒是被他撿到便宜了？不行，再這麼下去恐怕七王爺也會對這司徒老頭另眼相看了，若真如此，自己就更抬不起頭了，他得像個辦法。
    “哈哈哈，司徒老爺，今日一桌好酒好菜真是讓人大快不已，可惜這連日小雨，少了月光為伴，不免寂寞啊。”王知府別有心意地看了烈禎一眼。
    烈禎正打算重新舉起筷子的手愣是停在半空，若不是王知府提醒，恐怕他早就將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給忘到腦後了，剛才進來時，他似乎沒看到她的身影，好個放肆的丫頭！烈禎一想到那日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不免心中一怒，突然變了臉色
    “司徒老爺，本王素問您的女兒琴藝了得，不知今日能否有興聽到小姐的琴聲？”
    司徒蕭沒有看到王知府那頗為複雜的眼神，自然沒有意識到烈禎心裏的變化。隻是笑著為烈禎斟酒。
    “王爺若是不提，小民倒也忘了。”斟好酒，司徒蕭朝伺候在一邊的一個丫鬟吩咐道“你去廚房，讓小姐趕緊洗了油膩到前廳為七王爺奏琴。”
    丫鬟低著頭走了出去。
    “廚房？”烈禎看著司徒蕭不解的問“令千金剛才沒有到門外迎接，難道一直待在廚房？”她就那麼不想見到他麼？！烈禎心裏極為不高興，難道她也知道自己錯了，故意躲著自己？
    “王爺猜對了，今夜宴席的菜肴全是小女一早起來準備的，每道菜都是她親自下廚烹調的。剛才王爺駕臨，小女本要出來迎接，可她手上實在抽不出空，請王爺贖罪！”司徒蕭哪有請罪的神色，滿臉都透著寵溺和驕傲。花伊的廚藝可是精湛了得，連天下第一食客王若知都舉手稱絕。
    烈禎差點沒將眼珠子瞪出來，俊逸的臉龐上滿是錯愕，但他看著司徒蕭滿臉神色不像說謊，半天才憋出一句“司徒老爺，您是說，這滿桌菜肴還有剛才的西湖醋魚和飛鳳來迎都是令千金的手藝？”
    “正是。小女從小就喜歡在廚房切切煮煮。她說既然是王爺到訪，如此重要的客人當然得親自下廚一表主人家的心意。也不知道這味道合不合王爺的口味。”
    “合，合！”他萬萬不能相信那個滿臉清高、驕傲的女子會做出這樣一桌精致的好菜。看來她還是有可取之處。
    “司徒花伊向七王爺、王知府、爹爹請安。”一陣清脆的聲音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客廳的門前。依舊是一身白淨的衣裙，隻是質地與幾日前不同，白色的棉布雖然不如絲綢來得貼身合體，但是卻將來人更體現得清純樸素，黑色的長發並沒有特意的精心梳理，隻是紮成一條麻辮垂在身後，可能是由於剛從廚房匆匆出來，所以些許淩亂，幾縷青絲調皮的垂在耳邊，反倒更顯得嫵媚動人。
    烈禎收起心中的詫異。靜靜看著她，今天的她與昨日截然相反，眉宇之間少了那份孤傲倒是多了一份平和。他倒是想知道她能裝到什麼時候。
    “前幾日本王在山上閑遊，偶然聽到司徒小姐演奏的琴聲，那琴聲可是在本王耳邊久久不能散去啊，不知今日本王有沒有那個榮幸再請小姐為本王演奏一次？”烈禎舉起酒杯，看著司徒花伊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一絲計謀得逞的笑容洋溢在嘴邊。
    花伊壓抑心中怒火。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難道皇室的人都像他這般無禮麼？輕咬紅唇，攥緊十指。
    “王爺也是通曉音律之人，民女豈能在王爺麵前班門弄斧。前幾日在山上幸得王爺指教，民女這幾日反複練習，可惜民女琴藝不精，若再有什麼差錯請七王爺不吝指正。”
    一番話說得得體又恰當，烈禎很難從中挑到差錯，隻能“嗯”了一聲。
    坐到不知何時擺好的琴旁，司徒花伊不禁想到昨日與大哥在亭中的一番對話，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慢慢洋溢開來，原本嬌豔動人的臉龐因此更加生動起來。原本以為她會冷著臉演奏的烈禎不免看傻了眼。
    悠揚的琴聲嫋嫋而出，司徒蕭熱情招待著其他兩個人品嚐菜肴。可烈禎隻是端著酒杯看著正在奏琴的花伊，究竟是他不透這個女子，還是他根本就看不懂這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