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湖水泛藍，清澈不足，寧靜有餘。似是一麵平鏡。倒影著湖上的人。一位綠衣女子，衣訣飄飄，人影浮動，盤膝而坐，離湖水一厘處，是層青光托著，衣裙與長發一寸不曾沾濕，膝上平放一張古木琴，隻是七根不盡長短的弦。正是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顏色。及盡妖嬈……碧螺低首，額上紫晶一閃，折射千種光華……纖纖玉指輕撥，那琴音擴散開來，尤似仙樂，且，有過之而不不及——
    雪舞聞聲，嫣然一笑，玉齒皆露，輕點足尖，翩然在她身旁舞了起來，如行雲流水，翩然若蝶，紗袖婉轉，身姿妙曼，迷醉在那琴聲之中，隻舞得忘神，仿佛成了另一個人似的。許是遺傳了梅鈺珠的天分，直看得旁的人也入了迷。
    那翠湖之上的情景，一時觸動了鬆棱心中的柔軟，自袖中取出一支精致的玉笛來，橫放唇邊，合著那琴聲嵌了進去，屢步直走到邊上。碧螺抬頭，與他對視笑之，三人配合得默契無比。似是再無人能及，一片和諧，如詩，如畫，醉了她們自己，也醉了旁的小妖……
    又是一日，鬆棱自古鬆之中穿了出來，正撞上夢魘舁映。“咿？原來你早回了？”
    “恩”鬆棱訛首。
    舁映細細看了看他。“幾年不見，又該精進不少吧？……哦！對了。再幾天，就是洞庭百年一度的萬妖盛夜。你可一定要參加啊。”“
    “哦？”鬆棱略帶疑問的望向她，“為何？”
    舁映笑笑，“你來這洞庭，也有段時間了吧，除了這潭洞庭湖旁的，也沒和其他地的妖精打什麼交道。而這類的歡聚，你更是甚少參加。如若再這般下去，就不怕被它們給趕出洞庭去麼？”
    “那是我的事！自然不必勞煩你來替我操心了。”鬆棱冷言冷語的一句就冒了出來，嘴角帶笑。哪會有她說的那般嚴重呢。
    舁映撇了撇嘴，“好、好、好、舁映隻是一句勸說罷了。想你七千年的修為，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我道是覺得，今年的盛夜定是十分有看頭的。同是一艘賊船上，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這洞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妖精鬼怪，少說也有千種，大家應該團結些。不該整天盡想著我吞你，你收我的，是不是？……”
    聽她講了老半天了，直到舁映停了下來，眨巴著眼睛望著他。“好吧。我考慮一下！”其實和這個小夢妖也算是舊相識了。雖然有點纏人，有多舌，但是心眼還蠻好。偶爾遇到，便會聊上一兩句，在碧螺她們之前就認識了。
    “哦！如此自然是好的。你說，那晚會有怎樣精彩的節目呢？好期待呢！”——舁映
    “這我哪知道？”——鬆棱
    “你這是要去哪呢？對了。我聽小蛇妖說，你近些日子，和那紫竹林裏的碧螺美人走得很近呢！你知道嗎？這可傷了不少姑娘家的心呢？”——舁映
    “你才知道呢？我與碧螺，雪兒相識到如今都百年有餘了……你後麵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呢？我們三人交好，又惹哪些人傷心了？那又關我什麼事？再者說了，我於碧螺，於雪舞，隻當作妹妹般照顧罷了。”——鬆棱
    “嗬！我說的什麼意思，你不是明白嘛？讓我好生瞧瞧你這張俊容（說著轉身到他麵前，微微側頭看著，笑得燦爛，舉手去摸，被鬆棱無情揮開……）洞庭的妖精多，男妖精也多。可你是長得最俊俏的一個。偏偏呀，又那麼那麼的厲害。那些個沒有抵抗能力的花精啊，蛇精啊，蝶精的，不都對你傾心啊？”——舁映
    鬆棱聽她這麼說。停下了步子，那漆黑如夜的眸子靜靜望著她，深邃得能把人影都給吸了進去，一幅“你不會也對我……”的樣子。
    舁映捂嘴笑了起來，“你別臭美哦。我堂堂夢魘，向來是迷惑別人的，斷然不會被你這自傲的鬆妖迷住。我們啦！（拍拍他的肩膀）朋友是有的當的，往後，舁映要是遇什麼不測，還老煩鬆棱你這高手救我一把哦！”
    她這話，說得鬆棱自然是非常之不爽的，又不好發作出來，握券在鼻前輕咳了幾聲，抬頭走著悠閑的小步，不再理會她誇誇奇談的一竄鳥語——
    舁映繞在他左右說了許久，忽的就不說了，還拉著他停了下來。“鬆棱，鬆棱，你看，前麵怎麼？”
    他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濃濃的一股血腥味傳來，迫得舁映掩鼻。前方更是妖氣衝天，幽幽暗光，長鳴嘶吼。他走近了些，才看得清楚，那地上躺著的，是一條受了重傷的橙色蛟龍，吼得撕心裂肺，盤旋半天，又幻化作人。近百的小妖圍了他一圈，稍不注意，便爬上去咬上一口鮮血淋漓的生肉，赤紅的血，流得滿嘴都是，卻咧著尖尖的獠齒笑著，陰寒恐怖至極。而那旁的紅楓樹上，更是有瘦小的暗葉精靈死死巴望著，就待著他們稍後留下來的一點點殘羹……
    被圍的蛟妖卻是麵無表情，又似絕望之極，眼放青光，一招朝前的小妖刺去，竟是像劍似的穿到了底，內髒都掏了出來。而那隻小妖，瞬時灰飛湮滅，就是偷吃他肉的那隻。頑強的求生意識，煞時震驚那圍者的一圈小妖。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本來就是這樣的世間，這樣的洞庭。鬆棱更是無半點同情之心，眼不見為淨，本想一走了之。但是———當那個蛟妖少年望向他時……那是一種怎麼絕裂的眼神？痛苦、絕望、無情、仇恨、空洞、迷茫……交織成一張炙熱的網，留住了他的視線。仿佛看到的是，多年前的自己。也有那樣的時刻——
    “鬆棱？”舁映費解的望著前去的人
    “讓開！”冷冷的聲音。似是命令。在它們再一次發起攻擊之前。
    那少年又望了他有眼，那一眼的含義。卻是——釋然！然後，他就那樣，無謂的倒了下去……
    眾小妖精也望他，聽聞身響，又望著地上倒下的蛟妖少年，它們的眼裏，便隻剩下邪惡，貪婪，血的欲望……它們隻知道，吃了他，就可以擁有無上法力了。他是條五千年的蛟龍。可是……
    “我，叫你們這些…讓開！沒有，聽見嗎？”
    不寒而栗的聲音。它們再次回頭。它們知道，他是個有七千年修為的鬆妖。一個，很厲害的妖精。所以最後，在他沒有動手之前，它們恨恨的，很無奈的，便散了開來。走了很遠，才開始咒罵。紅楓樹上的暗葉小妖，也一齊怒視著那位，好看的妖精……
    而他，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救一個陌生的妖。僅僅是為了一個眼神麼？
    他醒了。望著不屬於他的一切。望著那個救他的男人。“這是……”聲音沙啞得厲害。
    “這是我的住處！”鬆棱走到桌前，給他倒了杯水遞去。他卻驀的從床上撲了下來，跪在一臉錯楞的他眼前。他低頭說：“我名夜子龍！請恩人收我為徒！”聲音更加嘶啞，卻非常有力。非常堅定！
    鬆棱彎了彎身子。隻是輕輕將手的茶遞與了他。淡漠的說：“我，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你的。隻是一下發了善心，救了你的性命。而已！”
    “請恩人收我為徒，子龍願做牛馬，效勞，服侍您，終生！”
    鬆棱再將茶遞近了幾分“你喝完這杯茶，便可以走了。互不相欠。”
    他不接。也不抬頭。沉沉的說：“請，恩人收我為徒！”
    “我不缺牛馬！”他依舊淡漠的說。
    “請，恩人收我為徒！”他依舊堅定的說。
    鬆棱楞了半響，再次將茶遞與了他。道：“……好吧！你，喝了這茶！”
    他抬頭，取過茶杯，一飲而盡，眼裏，有淚一閃。鬆棱再仔細看了看他。極俊秀的模樣。劍眉星目，似是藏著萬千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