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壯哉《滿江紅》 第七章 壯哉《滿江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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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覆蓋著台灣島的大部,為台灣的第一大山。它支脈縱橫,連綿深遂,山中溝壑交錯,廣袤無垠。那美麗壯觀的阿裏山就在它的懷中。
山的西麵,有一座古寺,建於鄭氏初年,名為紫竹寺,因寺被一片紫竹環繞簇擁而得名。人說:天下名山僧占多。紫竹寺寺就占據了玉山西鄙的美景之地,常年是翠峰新沐,碧空如洗,雲霧飄渺,紫竹弄姿,人若置身其中,便立時會有一種似幻似仙之感。
清晨,寺內便擠滿了祁福的香客和忠實的信徒,他們伴著梵音和鍾聲,披著繚繞的香煙,虔誠地給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金麵泥身敬著香、磕著頭。方丈虛風,身驅高大,臉龐方正,雖年近古稀,然精神矍鑠,目炯童顏。此時,他立在如來的金像前,默念著經文,一並受著信徒們的膜拜。
當信徒和香客們做完了例行的佛事功課,都又齊跪於寺門前,在等待著虛風法師的講法解經。虛風照例款款而來,他站在佛台上,將左手掌立起,比了個佛手,右手則專意在撥揉著佛珠。人們知道,此時法師要開始講經了,便都屏住呼吸,洗耳以待。
虛風“哦”了一聲,調了調他那渾厚的嗓音,遂侃侃開講開來。今天,虛風原定的是要講龍華經中的清虛一章,然而他的開場語就用意別具:“夫佛教以慈悲為本,宏忍為宗。我佛高蓮九天,施德萬世,普渡眾生,延登彼岸。從來是救人於水火,渡人於苦海,求福而禳禍災,求安而祛魔孽。時下混沌世界,家園不安,隻因胡妖出世,為禍萬民。我觀紅塵,不久就當有大難臨界。”
虛風的開場語,引來了一片驚恐之聲。“胡妖何來?大難何臨?”“這如何是好哇!胡妖來了,求佛祖救苦救難哪!”
“切勿驚謊。我佛揚善懲惡,終不忍妖孽橫行。胡妖出自北方,尊者起自南天。今我佛祖如來業已震怒,已遣座下韋陀伏魔羅漢由西天前來南地,已改姓為朱,持赤朱魔杖要滅除胡妖,以複塵間和平。你等可盡去相從,以求在茫茫苦海之中先得自渡,然後渡人。”
“承蒙法師指點迷途,我等這就去從韋陀佛,降胡妖!”一人高喊,底下一片響應。
見借講經傳法所編造的蠱惑之言已經奏效,虛風不由地暗自心喜。
這虛風本名叫史可刃,是明末抗清名臣史可法的遠房親戚。史可法兵敗揚州殉難後,他年紀尚青,遂隨家人輾轉避難廈門。幾年後虛風在廈門投入了鄭成功的軍中。當時,他智勇俱全,多才博藝,素性耿直,行為坦蕩,是一個嫉惡如仇、鐵骨錚錚的血性漢子。不久就被鄭氏父子所器重,到台灣後,得以官任赤嵌營的副將。在鄭氏集團內,他是力主抗清、堅奉南明的骨幹,也是極力反對台灣獨立海外的中堅。鄭氏投降,清軍入台,他詳作降臣,在安平做了半年清吏便隱入了玉山,在紫竹寺裏當起了僧人。他之所以恨清庭和清人,主要是原於三因:一是史可法的殉國;二是清軍在揚州的十日屠戮;三是漢人國體的被廢黜。盡管在幼時和在鄭氏集團為官期間,他對明朝的皇室荒淫,黜正崇邪,閹黨用事,官吏貪婪等等政治現象是十分痛恨的,甚至現在還是耿耿於懷,但是,史可法的那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浩然正氣一直在深深地影響著虛風的政治言行和思想。
可以說,虛風這一輩子都沒有玩過虛的把戲。他在給自己取了一個虛風的法名時,除了尊崇佛教本流派的取名習慣因素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個人立意,那就是他認為人的一生恰似匆匆而過的浮雲,最終是虛風一陣。所以說到底,人在這個世間辛苦蹣跚,隻是在夢幻般地完成一段生命的簡單過程,其它就別無任何深意了。而這段簡單的生命過程,要活得千古流芳很難;要活得遺臭萬年也很難。因為,一個人的千秋功罪並不是這個人在死後所能左右的,難料後人是如何去評說?可能是本末倒置,也可能是麵目全非。一切的一切都將由後人所處的時代背景來決定。史可法若拿到明朝而論,他就是民族英雄;然若是拿到今日而論,那他就是逆潮流而動的不識時務者。這樣,人的評說落差就進一步驗證了人的一生就是虛無的。虛風根深蒂固地在心頭烙下了這種人生觀後,遂始憑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去作為、去玩世不恭。既是人生為虛,就不能純實純誠,隻要不泯人性,不昧良心,為了去支撐這生命的過程,有時也要常使使虛的手段,可能比那實誠的更奏效,更能使自己的價值得以展現。今天,虛風為了滿足自己那生命過程中的喜怒哀樂和個性的張揚,在與黃殿上次秘謀驅清後,又玩了一回虛的手段。他心默著由自己一手策劃的推翻滿清統治的風暴即將就要在島上掀起,周身沉浸在極大的成就與快感之中。
回到禪房,虛風見坪上曬著一套黑色衣靠,知是諸葛寒已歸。
急切之下,虛風進房剛欲喚醒正在熟睡的諸葛寒,那諸葛寒卻聞聲在刹那間便翻身立起,本能之中就擺了個前弓後箭的招式,袒露著的上身肌肉在躍躍跳動。
這是一個年交二十,身驅修長,麵透英氣的青年彪漢。
“寒兒,下手否?”虛風問道。
“沒有。”諸葛寒麵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
“沒有機會?”虛風又問。
“不是,他是條好漢!他的朋友也都是人傑。”諸葛寒眼透敬意地決然說道。
“唉!”虛風輕歎了一聲。
看著諸葛寒那張充滿凜然正氣的臉龐,虛風不由愛意油生,這諸葛寒的脾性和情愫太像他當年的外祖父了。
諸葛寒的外祖父諸葛豪是虛風的結拜兄長,時為鄭氏麾下的一員驍將,在清軍攻打澎湖的戰鬥中,諸葛豪率部眾力禦清軍,當其左右翼均被清軍擊潰時,他仍堅持寸步不移,最終死於清軍的炮火之下,為鄭氏傾盡了愚忠。諸葛豪遺有一女,名諸葛嬌,後被虛風收養。諸葛嬌與府城一諸生王禮成婚後,第二年便在生下諸葛寒的當日因難產導致大出血而辭世。王禮為記念賢妻和承襲諸葛一門的香煙,遂將兒子改隨母姓,百般愛憐。不久,王禮又死於肺癆,諸葛寒從此就在虛風身邊接受調教,虛風愛之如親孫,將平生所學傾盡相授,這諸葛寒卻也異常刻苦,天天是聞雞起舞,挑燭夜讀,以至那文武之術實是突飛猛進,到後來,連虛風也常自歎不如。
諸葛寒秉性孤僻,不善言辭,然而他心智機靈,情商沉毅。他愛吟“大江東去”的詩句,愛行“大漠孤煙”的境徑,當他把那家傳的“瀑泉劍法”和“浮雲身步”在身上融會貫通達到極至後,他便默默地開始了自己行俠仗義的俠客生涯。
虛風這次本是囑諸葛寒前去刺殺總兵歐陽凱的,意在“斬首”以配合朱一貴、黃殿他們的行動。誰知諸葛寒挾仇而去,非但沒有動手,反而好象是夜探了歐陽凱的府宅後撩起了鐵骨柔腸,去惺惺惜惺惺了。諸葛寒沒有細說理由,虛風盡管不明就裏,也就不好多問。他知道諸葛寒的性格,他若是決定要去辦的事,就不用你多說,他能辦得徹底透亮;他若是決定不想去辦的事,那無論你如何廢盡口舌,也將是無濟於事的。諸葛寒做事有個準則,那就是不違背道義二字。虛風其實很是從心底裏欣賞這個後生的骨質,喜愛這個世孫的脾性。
“罷罷罷,寒兒他自有道理。成事在天,凡事就由天去發落吧。”虛風心語道。